第23章 麻绳偏挑细处断

正在围殴的众人根本没有将她的话放入耳中，他们宛若一台台毫无生机的机器一般，任务就是将眼前的这两人打死。

  见他们根本没有理自己，孟暄和恍然间明白，在古代身份地位有多重要。就因宋禾余六不是汴京人，而他是汴京城中掌柜的，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吗？官府就在不远处，但这顿毒打却根本没有吸引来任何官吏。

  或者说，他们就算知道，也不会管，不会为了两个外乡人而出头。

  孟暄和越想越觉得心惊，自己若不是穿越到了公主身上，在这个时代可有她安身之地？原以为只是孟子衍与长公主荒唐，没想到这个时代都已经是如此不堪。

  盛世繁华的汴京城下，其实怀揣着脏污恶流涌动。

  “他们欠你多少，我替他们还给你。”见这些人不理自己，孟暄和果断地转头跟掌柜说道。

  果然，掌柜的听到利益，瞬间命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

  停止了殴打，宋禾惊诧地将目光投向孟暄和。孟暄和化的妆并没有改变，还是卫酸辣的模样，宋禾须臾间便认出了这人是沉香记的铺主。

  没想到在所有人冷眼旁观的时候，替自己的出头的竟是被自己的冤枉过的沉香记铺主。宋禾这般想着，心中的愧疚感快仿佛如熊熊烈焰，无时无刻不在焚烧着内脏。

  “这些银子可够？”孟暄和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钱袋，里面莫约十几两银子，都是这些天来沉香记所赚的钱。至于多的银子，她是真没有了。

  瞧见孟暄和将钱袋子扔给了西街掌柜，宋禾趴在地上，用冰凉的小手拉了拉孟暄和的裙摆。孟暄和回望去，看懂了宋禾眼里的情绪。

  他根本没有偷客栈客人的东西，是莫须有的罪名，更何况他不值得孟暄和为他出钱费力。孟暄和没有理他，这时候说他没有偷东西，才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瞧见孟暄和没有理自己，宋禾的眼神上染了一丝落寞。原来连她也不相信自己，可能只是因为自己被打得可怜，她才会出手的吧。

  尽管孟暄和能用银子将他们从掌柜的手下救出，但也就坐实了他偷东西的罪名。

  掌柜的打开孟暄和抛来的钱袋子，里面的十几两银子并不多，就堪堪抵得上客栈一日流水罢了。但他不知为何，却突然答应放人。

  银子多少无所谓，关键是他要坐实宋禾余六偷东西的罪名。本就是他栽赃给他们，原本打算打死他们了事，也好平息丢东西的贵人怒火。

  但孟暄和愿意横插一脚，那就让孟暄和去解决这事吧，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那这两个小偷就交予娘子处置了，我们走。”掌柜的做法的确是出乎孟暄和的意料，收下银子后带人就走。

  这时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才各干各地离去了。

  孟暄和将二人扶起，并未多言，将他们带到了善仁堂，让大夫瞧瞧他们身上的伤。

  宋禾的伤看起来严重，但都只是外伤。而余六，则是因为在这寒冷的天气染了风寒而面色苍白。

  风寒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悉心调理即可。但对贫穷落魄的宋禾余六来说，却是无妄之灾。他们根本没钱看病，一拖再拖，反而让病拖得愈发严重。

  高烧已经烧得无法降解，见宋禾平安无事后，余六才在药物的治疗下昏沉沉睡去。睡前不忘将感谢的眼神投向孟暄和，无法发出声音的嗓子只能用口型向孟暄和道了一句“对不起”。

  在医馆内，大夫已经为宋禾上好了药。

  见大夫拿着药箱出来，孟暄和这才进去，坐在竹凳上，与宋禾交谈。

  “卫娘子，是宋禾对不住您。”见孟暄和进来，宋禾不带任何犹豫地单膝跪了下去。这一跪，不仅是对先前错事的悔改，更是对孟暄和在危难中伸出援手的感谢。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孟暄和将他扶起，并没有说苛责的话。但也就是这样一句，让宋禾红了脸蛋。

  “宋禾明白被人诬陷的痛楚，那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宋禾眉宇间，神色黯了黯，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原本是扬州一名厨的徒弟，也是因为被诬陷赶出了扬州，一路辗转来到心里繁华的圣地。但这汴京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模样。

  孟暄和心中明了，原来是厨师，怪不得她那日看到宋禾手掌虎口处有一圈厚茧。

  没有银钱，他与余六艰难地度过了这个寒冬。打杂跑腿的活计他们兢兢业业干着，事情的转变就发生在去西街客栈的那天。

  掌柜的起了贪念，对贵客的宝物下手，正巧他们身无背景，便被他栽赃。被殴打出客栈不说，还让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活计。

  余六又正好染上风寒，虽是小病，但一再拖延，只会让病情反复，落下病根，怕一辈子都要活在虚弱当中。

  麻绳偏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余六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又是因为他的连累才背井离乡。他说什么都不愿让余六身患重病，而这一切的绝境，才让他干了一件生命中最愧疚后悔的事情。

  就是接了瑾香阁邵诏的任务，诬陷沉香记。

  “卫娘子，求求您救救余六，宋禾不愿看到他身体虚弱，重病缠身。诬陷沉香记一事是我一人的主意，您将我送官也好，私刑也罢，宋禾都甘愿受着。”宋禾卑微至极地在地上给孟暄和磕了几个响头。

  孟暄和到底还是在阳光下春风里长大的21世纪好市民，瞧见二人这么悲惨的遭遇，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你起来，他我会救的，不过是些银子的事。”孟暄和将宋禾扶起来，她不禁自我怀疑了一下。

  难道是公主做的孽太多，糟蹋的美少年太多了吗。怎么她来了之后，总是让她救助一些可怜的美少年？

  前有谢凛，后有嘉润嘉朗，如今又是宋禾余六。

  不过还好，也不是什么大事，若让她像对待谢凛一样贴心照顾，冒死寻药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给他们一点银子，治好余六的病，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孟暄和此刻想的却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汴京城都已经世风日下，在远离京城的南孟偏僻城市，百姓是否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因为孟子衍这个昏君，也因为荒谬狠毒的长公主。整个朝堂上都乌烟瘴气，市井之间又何来世外桃源？

  孟暄和的思绪飘到很远，等待飘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决定要帮宋禾余六一把了。

  “娘子需要宋禾做些什么？”宋禾一怔，明白孟暄和这是打算帮他们了，心中无比感激。但他怀着对沉香记的那份愧疚，若是让孟暄和这样平白帮助他们，宋禾心里也是不愿的。

  “治病的钱我会替你们出，可将来的路只能你们自己去走。若想好的话，明日到沉香记来，会有人安排你去做些活计。”

  孟暄和淡然一笑，平凡无奇的脸上似乎透着微光，于宋禾而言，仿佛希望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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