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开种
县城十公里外,村庄的密集程度仍旧高过苟剩所在村子,人烟也更多,故而这边才是生活所需的流转地。
摊市那边的价格其实是有些高的,买卖也不会是这些生活里的磕磕碰碰。
今日已入夜,赶回县城外是别想了,再者,这些村子才是苟剩此行的另一目的地,不然来一趟县城得三天的路,他可不愿意走。
接着是住宿的问题。
客栈是不可能的,那得给钱,不过茅草的马厩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反正他一身破烂衣袍也没什么好讲究。
主要还是买了东西能免费住,干燥的长茅草堆加薄棉被可暖和了,只要堆得够密,还是不怂现时的天气的。
但一旦起火……好在这么穷的人不止他,这样的留宿手段也能给主人家一些生意上的帮助,故而防火警示的木牌管够。
所以祈祷没坏人吧。
跟这户耕具老字号的破烂店谈了好长一段时间,那老板才舍得给他赊账,铁器是别想了,木制加尖石,只能凑合用,但总比没有的好。
在村里,得替修者种灵植才能使用配发的耕具,哪怕别人顶了配额,还是不能用,那叫器具耗损,也是费的主人家的钱。
不冷,不冷,这店主一定存偏心,不然这薄被子怎么这么的薄,好在出来的时候预料到了这些事,跟王三水要了一件棉内衬,不然他宁愿不赶这破路,也要待在县城外的森林里和众人围火堆。
这个初春夜注定不好过了。
翌日,苟剩早早地启程回县。
其实苟剩对修炼的知识一窍不通,所以在来到书塾正堂时,心里的忐忑相当之大,更何况一群翩翩君子窈窕淑女语句优雅地交谈着,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好在他这样的人也不少,不过都在正堂外的庭廊里端坐静待,显然,这些人都和他一样属于书塾先生广撒网捞到的好鱼苗。
书塾先生姓赵,天朝赵室宗亲的赵,也是某鲁氏文人“凭你也配姓赵?”的赵。
当然,先生绝不是赵室宗亲,为了避嫌甚至是取父母之姓氏为名。
赵范,字一凡。
故而王家人也不知什么原因,就是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也是,氏王县都是这么取的名,哪里敢逾矩一步。
正堂上的商贾贵族子弟甚多,慕名而来者几近大半,似乎是他们的爷父辈花大价钱才入的正堂。
实际上,正堂二十人里,只有三人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
狗剩对书塾的了解来得很及时,但就是没有修炼相关的。
老先生清癯的身影在庭廊走过,青衣依旧单调整素,束发冠起,冠质似乎是木,大概是由很轻的灵物制成,也是简单朴素。鬓白须稀,透着一股严谨气,和当时在客厅的气质全然不同,那时更加地仙风道骨,自然自在。
狗剩的记忆画面也随即荡起,和此时的老者一致,那当时该是老者的另一面了。
庭廊众人整肃目送老先生走进正堂,在正堂响起拜见声,方才一并开口:“见过先生。”
“嗯,早,都坐下吧,阿赵,将准备好的书籍按序发给走廊里的学子,正堂的人,有疑问先各自探讨,整理好无法解决的再报给我。子真,却无,一宁,你三人将近日不解之事道来,接着我检视你们的功课。”
“是,先生。”先后几声回答,接着正堂便窸窸窣窣地响起声音。
那跟着赵老先生的老仆轻松举着一大筐书籍来到庭廊,一本一本地有序发放。
苟剩一一看过,居然是工农政商样样皆有,还有数术、物理、化合、生命、天文、地理、神怪等等书籍,唯独没有功法这玩意。
突然,狗剩的记忆泛起,那画面是他在向一同学请教,到底要学多少?得到的答复是全都要。
过完一本再下一本。
那老先生说的购买丹药辅助是怎么回事呢?很快,苟剩便明白了。
庭廊里泛起细微雾气,接着苟剩便空前地清醒,思维敏捷,立即就把一切联系起来,这白雾的效果必然因人而异,因资质而不同。
与他们需要药浴的人不一样,正堂里,每一位学子都灵动非常,彼此探讨间很快就能找出问题的一些关键,甚至解决问题。
“磁场变化的手段虽然复杂,但药体之法可行。”
“难,后遗症怎么解决,影响修炼资质怎么办?还是药一个身外化身比较好。”
“你以为谁都有这个本钱呀,我看还是外丹法好。”
“内丹外丹,实丹虚丹,都不过是丹田的完全形态罢了,无法控制好磁场,必受其乱。”
“都说了只能是雷磁道体可修。”
“这话你信就是被忽悠,先天优势罢了。血脉特性造就的各式道体仙身,追其本质,都不过是灵气适应性,而适应性就一定能用法术解决。”
“嚯,法修。”
“那你呢,你这个武修中的剑修又怎样?以自我意志改天换地?”
“我自信我的剑意终究可以。”
噼里啪啦的议论声过后,最具有探讨价值的问题被排出次序上交老者。
“先停一下,我看看他们这次上报的又是怎样的问题。”
“是,师父。”
赵老先生取过那张可以当符纸用的灵物制纸,上面十个问题,除了后天进先天,成道体仙身一栏,其余划去。
备注:你们修习自家的功法里有答案,或是想不通,或是不愿共享,自行解决,九问之难,不高。
一众学子得到这么个回复,只能各自傻眼,这样的事情自十年前先生开书塾,便时常发生,自能是自行解决,而且不能解决掉九成问题,下一次便不再有提问资格,直至完成作业。
“成就道体仙身的问题比较复杂,你们的学识量不够,实验量也不足,只能是描绘思路,其本质是灵气作用身体细胞,细胞反作用灵气成就灵力的过程,要具备道体仙身的效果,需要从生命力的实验开始做起,其实这是到了化神境界才好自我改造的过程,但也不是不能从一开始就借外力达到,都是身体特性罢了,还未细致到血脉特性。”
如此,一连串学科串联的思路课开始。
赵老先生可不会帮他们做实验,更不会给结果,这些都是要他们自己去修炼的功课。
这样的教学法,在中域很普遍,以问道阁为代表,在大势力里是亲传弟子的待遇。
可不要以为赵老先生待他们甚好,亲传弟子的资源助力及前人功法经验优于他们极多,能不能有所成看得是他们所拥有的资源量和智慧。
所以问客楼作为问道阁的分支,才另寻出路,以争为基底,不然可没法拢络人心,成为地区霸主。
还好,赵老先生只是要问题答案的大体思路,而不是具体操作及数据,故而各个高人才安心将后辈送来,而且时不时还会有意外收获,甚至一个三流门派便以学子为引,和一众高人搭线成功,不仅将自家功法修缮完全,还借力跃上二流势力,吞并歼灭了好几家敌对势力。
有这样的例子在,使得这里的学位身价暴涨,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类似的人脉网不在少数,加之赵老先生区区一金丹,难引他人瞩目。
修真界可是很大的,奇人辈出,这类戏码都不知出演过几次,谁傻啊,只要看看赵老头他要的进学礼就足以打消大部分人的念头了。
外界一致断定这姓赵的老头是哗众取宠,那三流势力也有人探过底,晋升二流不过是无稽之谈,连个化神都没有,而铁证则是那个学子,现在正是赵老头的亲传弟子。
当然,还是有些人认可赵老先生的学识,十个名额就被用高价霸着,不能被淘汰的那种高价,还有七个则是靠天资进去的。
“听说今年会淘汰部分学子。”
午餐时间,庭廊里,资质不够,准备不足的人停下阅读,彼此攀谈起来。
“七位天之骄子,不可能。”
“难道兄台甘心读完书便退出?”
“不然又能如何?若真是会淘汰,那说明先生对那些学子不满意,你我能入先生眼?”
“可若是不入先生法眼,你我又为何能在此进学。”
“或许……只是先生一时之乐罢了。”
不太乐观的那人指了指他的断腿,又指了指苟剩和两名显然毫无炼气基础的人。
一时间,众人哑口。
人要有自知之明,若当真想癞蛤蟆吃天鹅,会很受伤的,除非这蛤蟆能成金。
精怪,金子。
扪心自问,可行么?
“我也快进学完了,你准备做些什么?”
“问人却不自问,不是好朋友。”
“哈,是我疏忽,进门派世家吧。”
“基本都是这样,那这附近最好的。”
“王家?”
“会收么?”
“以前出去的前辈可没一人入得了王家的门。”
“是啊,但有人娶得了王家的女人。”
“被谪姓的?”
“不是,王家家门内的绯色靡事虽多,但谪姓都是大惩戒,我指的不是这样的货女。”
“真事?”
“当然,而且个中优异者确确实实有得到过王家的恩惠。”
“我们怎么没听过,县城里也没有传闻啊。”
参与进去的人越发地多,苟剩自然也在旁听,他手里的饭餐是厚着脸皮和那些穷学子一样向老仆人阿赵讨的。
“这些都是近些年才发生的事,你我自知,我们里面良莠不齐,良者要发光也不容易,但一旦能发光发热的人,都会被王家关照。具体的人和事,有兴趣的课后随我去随风楼潇洒闲谈。”
哦,拉帮结派么。苟剩将餐盘饭菜拾食干净,走去后厨清洗。
现在关心这些事还太早。
这样的堂课半月一次,一次一天,正堂的学子反倒是一月一次,讨论完成方才结课。
苟剩很轻松便把一整本书读完牢记,只是还有些晦涩不懂,需要仔细推敲,他看的是数术。
半个月后,苟剩又来看完了商事经济,而这时,春会也将开始,冰雪已经消融得差不多了,同样的,春耕开始。
苟剩经过阅读药浴,身体已经能感觉到灵气,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很大程度归功于狗剩,他先前有二十多次药浴,并把书都读完记住了,可惜苟剩得不到助益,再者还得能想明白,可不是读完记住就大事无虑。
但也仅限于此,清晰度不够,吐纳无门,运转不解,只是能感觉到而已。
期间苟剩试过用润木硬墨笔模拟每本书上都有的一张静神沉思符,那是一张效果可深可浅,全看作者状态和运笔凝气的构造符。
完全无用,运笔不佳,凝气无门,至于状态更是无从谈起。
苟剩怀疑狗剩就是看了这张符,起了和他一样的心思,画符谋生。
可惜,资质就是资质。
苟剩还以为自己在符法上会有些天赋来着,毕竟是求解,他有熟悉感。可结果很失望,不是画不成符,而是求解天地的本意,他发觉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性。
他不对这天地有兴趣,他对人有兴趣,他在求解的路上没有自觉的灵性。
用其他路数或许还是可以画出这张符,但这条路,注定不适合他。
这是那张胡来的静神符带给他的明悟,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每本书都有这张符。无论读者以任何手法解这道符,都会越解越明白对这张符的喜恶,比如苟剩。
换一种路线构建不是更合适嘛,非得这样,按我的来,按我的来最好,我觉得这样更好,居然不行?铁定是先前没按自己的想法构建的问题,灵气就该这么转,转成我想要的模样,那才能成功发挥功效,居然还不行?那按你的来……真烦,学起来真烦,是,这解法很便捷干脆,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你说那是直线,可我连着来画,那是弧线……
自此,苟剩封笔封墨,不再画符。
春种时节相当繁忙,堆土的工作就把未曾下过地的苟剩累得半死不活,幸好有王三水帮忙指点,不然今年的耕种……
也还好水量不大的沙泥地能种地瓜,要是改回种先前的稻米,苟剩怕育种一关就将他玩完。
这种大地瓜一年四种,只是品质如何,除了看品种,很看农夫的工夫,要想有阿虎他们那种品质,估计研读学思的时间都会耗进去。
苟剩是新人,花费的时间会远多于别人。
这一关,也还是王三水陪他一起度过的,雨娘偶尔几次出门都是在看他们在泥地里干活,尤其是苟剩不知深浅倒在泥地的时候,能发出些笑声。
自然的,苟剩也会去帮王三水打理他家的水稻田和配额的灵植地。
因为王三水带姓的缘故,他能从灵植地里获得一成收成,那么地质当然是越沃越好,可同样养殖的难度也会越发地高,尤其是优质地块连成一片招致的害虫,简直是凡人的恶梦。
王三水也不贪,良田次等三等末等,他只在三等田中选,还是选得靠近末等的那种。
大概是考虑到要帮苟剩的缘故,以前的他都会选三等中较好的那种。
当真是救人救到底了。
良田之上是灵田,那就不是凡人能接触到的了,甚至是良田都是由武人照顾,那些灵虫可不好对付,又硬又难分离。
其实最近进学,苟剩明白到王家氏族在对待平民上是属于苛刻的,因为他们除了讲究生产效率,还讲究种植效能,他们种的都是土地肥力需求量大,灵气需求量不算大的畅销品种,故而……这里的农民生活成本很重。
温饱线稍高一点,要想过得好点都得尽量靠拢村的管理团体,阿虎便是典例,他是村长王顾松竖起来的标杆。
这样一来,以放权给村庄管理团体为杠杆,收束势力范围内所有平民的归顺心,当真是好算计。
可这才是修真界的常态,真说起来,王家氏族在放的权上还是给了村庄管理团体很大的自主权的。
所以才会有县路摊市的繁华,不然哪来的消费能力。
难怪谪女会下嫁庄稼汉,因为嫁的也是家里的下人,只会带来利润。
“狗剩,你冻了一个冬天冻傻了么,种地技艺差这么多。”
“王大哥,你得体谅一下病人的后遗症呀。”苟剩重新摆好水稻苗,接着抛秧。
“哈,我看你是想着书里的事,不着调了,怎样,有收获么?”
“嗯,如果能读成,最起码能从这田里出去吧。”
“那就好,你大哥我是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了,你要是能走出去,我也脸上有光。”
王三水的笑容很灿烂,黝黑的肤色只显得他很真诚,平凡老实的庄稼人,就是这么的姿态吧。
“吃饭了!”雨娘在门外喊着,声音传过来竟然也很清晰。
修者就是中气足。
苟剩和王三水整理好秧苗,准备回去时见到了阿牛,他的脸上青一片肿一片,腿还有点不利索。
所幸伤得不严重,但这春耕怕是得耽误了。
没看见他的亲戚。
阿牛见到苟剩,有些躲闪。
“牛哥,怎么了?”
“没,没事,一些小伤而已,不会耽误耕种的。”
这副神态,这样卑怯的身影,简直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苟剩顿了顿,呼气,“干了过分的事?”
“哪有!别冤枉人呀!我和他说好的!”这话似乎刺激到阿牛,他很激动。
“那这伤你怎么办?这段时间铁定不能干活,不然伤势加重,你想瘸么?”
阿牛没说话,苟剩略一思索,大概明白过来,“窑洞的事。”
“不是,窑洞的交易还是成的,你那份我那亲戚负责了。”
“那你的呢?”
沉默。
“没告诉虎哥他们?”
“他们会打死我表哥的。”
“但也不能不处理啊,我来说吧,你先说说怎么被打成这样。”
苟剩带着阿牛走到一边说话,要是王三水在旁,他更加不会开口。
“就是,就是和,和她睡的时候口花花。”
“嚯,你之前都懂得分开来睡的。”
“这不,这不。”阿牛怯弱间,居然看了苟剩一眼。
不对劲,苟剩追问,“看我做什么?有什么话说出来,不然虎哥他听了,怎么处理你们家的事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别,别,就是先前管账的王家少爷们说了些话。”
苟剩一愣,明白过来,“是我在王三水家借宿的事?”
“不止,还有,还有卖……”
苟剩深吸一口气,这才感知到雨娘担忧的是什么,“冬天里的那两个过客?”
“他们说,说一御四,销魂榨……”
“说!”
“哦哦,榨,榨精姬,美娇娘配好种,恭迎美娇娘的娘。”
哼,和对狗剩那时候一样地嘴损。
“然后你就想到了一起上,结果别人觉得受辱了,就揍了你。”
“是我口花花,说错了话才这样的,你和虎哥他们说清楚啊,别把事惹大了。”
“那他们答应你的事呢?”
“还答应,只是不准我在他们那里过夜。”
苟剩闭眼,等再睁开时一脸平静,“我和虎哥他们说吧,总之你养好伤,我有空也会帮你一下。”
“多谢。”
“孩子满月酒可不能缺。”
“一定,一定。”
这真是……提醒他了啊。苟剩心里猛地叹气,是时候离开了。
饭菜简单,难得的有肉,也就王三水这类被赐姓的人有这资本。
苟剩吃饭的时候全程都显得沉默,所以王三水哎地叹气,问起阿牛的事,原本按阵营划分,他不该搭理的。
“阿牛他们那桩事被拿出来谈笑了?”
苟剩一顿,碗筷都放下了,好半响才回话,“王大哥,阿牛怎么说也帮过我,所以我想搬到他那里,能照顾一下他。”
因缘际会,这样说比较好,不然很容易让人误解,尤其是涉及到站队问题,这一次和当时阿虎他们看望他比起来,动作有些大。王三水帮了他这么多,他相当不想王三水和雨娘误解他的意图。
“也是,就阿牛那惨样,今年春耕铁定赶不上,不过不是还有阿虎他们几个难兄难弟么。”
“都顾着挣春会的铜钱去了,这时候发觉,他们自己的耕种计划都得被打乱。”
有些沉默,王三水停了停说道,“你都想这么多了,我总不该拦着你,只是以后雨娘闷在家里,没个人说话。”
“王大哥不要误会,只是去帮帮忙而已。”
“嗯,我知道。”
总感觉气氛变了些味,苟剩眉头不由得皱起。
雨娘将剩下的腊肉对半分别夹上他们的碗里,带着笑意,“都是好人呢,都不想对方多想,也不想对方知道那些坏事,说清楚些不就好了,三水。”
苟剩抬头看着明媚了很多的雨娘,这些时日里他都不怎么敢正面看她,除了夜里。
“王大哥,是村管理会出事了?”他思维敏捷,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嗯,好像上面有意思,再给村子一个赐姓的资格。”
苟剩明白过来,这么一看他的所作所为就差明着写上脱钩两个字,王三水不想他这么想,所以说起的话很平淡。
王三水救他,是真的没图他报答些什么啊。
明明村子里出现这么大的权力变动,一定会深刻影响到本就不上不下的他的生活的,尤其他还娶了雨娘。
村里的人情味不薄,可也不深,大家都是依仗高层手里的自主管理权活得更轻松些,也有些小心思,有些龃龉,甚至是阿牛家那样的龌龊,但这就是最底层农民生存环境的写照,阿牛家不那样,恐怕他得寡一生。
同理,狗剩也是。
“狗剩,王家那帮少爷来了吧。”雨娘问道,右手撑着脸蛋,白皙,耐看,让苟剩有了端庄的念头。
苟剩点头。
雨娘再看了王三水一眼,似乎不言自明,王三水的眉头皱得老深。
好半响,王三水才开口,“如果是他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狗剩你别放在心里,他们不敢乱来的,岳母虽然失势,但保障一直都在,家主他们总不至于欺负她们这一家的孤儿寡母。”
嚯,上层社会的秘事。
“但,我还是去阿牛他家住一段时间比较好,总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八道。”
王三水又沉默下来,拿起碗筷继续吃上几口,不然饭菜都要凉了,“胡说八道这样的事我早就有心里准备,我更怕他们日日阴魂不散地在雨娘身周整事,我很担心雨娘一个人在家。”
这些话让苟剩不由得坐直了些,本不会对他这个外人说的。
“我救你只是不想村子里死人,明明自己伸伸手就能帮,为什么不帮呢。可……虽说是雨娘带头放纵,但我依旧能和你这么坐下来谈话,一直都尽心尽力帮你,未尝没有拉近感情的念头。如果我能一直待在村子里陪着雨娘,那初春的时候我就应该主动开口让你到厅里睡,这是作为她的男人,这个家的男主人应该做的。可岳母来过一次,说了两位妻姐近期会过来和管理村子账本的王家少爷们一同查探雨娘修真路开启的真假。”
“雨娘和岳母她们的谋划,我一个庄稼汉不懂,没这本事,只是我想知道雨娘心里怎么想的。雨娘告诉我,她想留在这,想留在我身边……我好高兴,所以我决定拉拢你,我本事不大,但对村子的规矩很懂,阿虎他看好你,你也和阿虎他们处得不错,上层的人要是不想破坏规矩,就绕不过村民这一关,你们这些青壮是关键节点,只要不一致对付我家,那雨娘就能一直待在内屋里,想出来透气就出来,想在田里乱逛就乱逛,最起码这小小的村子里,我能守护她。”
一个老实人的真情告白呢……苟剩有些寂寥,果然,那丝丝的愧疚感真实存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呀,虽然,嗯,也不是,嗯,我也不是没意见啊,就是,就是,我觉得你总会比我一个一辈子在村子里混的人聪明吧,起码见识会比我高,野心也会大,就像你能先和那两个修者搭上话,我就有些手忙脚乱的。我觉得你待在我家会更好一点。”
“诶,三水你替我想得这么多的呀,没把我往那帮人说的那样想过么?”雨娘静静地看着王三水,眼里带着的神采,竟让苟剩有些恍惚。
“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是么,可我嫁给你的时候,确实不是处子了哦。”
“我,我不管,我信你。”
“害羞了,哈哈,本来人就黝黑棕铜,傻大个一样,就眼里的些许精明还能让县城里的姑娘多看一眼,这样一来就完全不耐看了。修真界的姑娘家一般都不会受俗礼束缚的哦,你铁定是不受欢迎的那种,狗剩都比你看得过去。”
就像是挑衅,就像是挑逗,雨娘眼里有的只是王三水。
“别把我拉进去呀。”
“那你还要走么?”雨娘这才转过头看他。
“还是过去住一段时间比较好。”
“我觉得让姐姐们看见你待在我们家比较好哦。”雨娘反对了。
苟剩犹豫一下,拿起碗筷扒饭,“那就不去吧,我只负责给他们出出主意。”
“这样的话,就得费些工夫再开一个房间了。”王三水说道。
……
和阿虎他们处理阿牛的事很简单,重点是王三水提及的赐姓问题,想必阿虎已经收到风了。
所以在找到卖力干活的阿虎众人时,苟剩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阿牛的事,而是说起春耕的事。
“那些黑商,什么农具,一堆烂木头顶不住一个月就得废。”
苟剩帮着阿虎他们洗刷碗筷,这初春的冷水依旧渗骨,好在木材多了,热水不愁。
“那是你傻,木制农具就不该在湿泥地用。”
本着蹭几顿饭的意图,苟剩洗刷得很卖力,使得阿虎难得地能歇息一下。
“可这也就算了,脚沾了冷水才痛苦,难怪你们都不要湿土。”
“哈哈,也就你会贪那点水,能种多少水稻?王三水家铁定有皮筒鞋,你找他问问。”
“总不好意思一直劳烦人家。”
“你也知道呀,村子里的闲话可不好受哦。”
阿虎果然消息灵通,不过看他还在这卖力,想必注意力都放在村管理会那边去了。
“可现在没农具也发愁。”
“你不说种得差不多了么,到时候再找那帮黑商赊账呗,反正是用地瓜还的。”
“但是现在就得用呀,不然阿牛他家的两万平方米末等地不好打理呀。”
“嗯?”阿虎这才正经起来,走到苟剩身边蹲下,“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
“都顾着生意和村管理会那里的事,哪有工夫管其他的。”
苟剩把阿牛的事说了一遍,顺带提了提王三水,“王大哥说实在不行,窑洞再开一个房间的事就停下,先和我一起去打理阿牛负责的末等灵植地,只是阿牛家的末等田就得变成我那沙泥地差不多的野田,不然村长那里不好交代。”
“哪有不好交代的,你替我和王三水说声谢,村长那里我来应付,灵植地和自家地的事…”
阿虎伸手和苟剩一起刷起碗筷,“你和我们几兄弟一起扛了,到时候只留些够阿牛过活的地瓜给他就行,熬过春天,夏天就好过了。”
“那就好,只是阿牛他那桩事怕是要泡汤呀。”
“不至于,一个没融入村子的外人,不是大问题。”
“你别乱来,这件事是阿牛先错的,这样的侮辱,忍不住很正常。”
“我知道,放心,村子里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你的事也是。”
苟剩顿住,不解地看向阿虎。
“行了,你这倔种心很大,这份情我受了,你别担心在王三水家住的事。”
苟剩犹豫了一下,开口,“多谢。”
“不用谢,你和阿牛这样的事在我们这些底层农民身上太常见了,又不是那些灵植农夫,我要是找不到婆娘,说不定真得找别人家的来干这事。”
阿虎拍了拍苟剩的肩膀,不再多言,苟剩沉默着没说话,突然地笑着指了指一些地瓜,“待会我得到县外城去,拿两个顶肚子了,我可不想腆着脸向先生家要吃食。”
“拿多几个,最好能认识些人。”
“不用不用,还没熟悉到要用自己的口粮和那些同学拉拢关系的地步,再说,同样穷的人大概也和我一样在想办法解决掉自己本该解决的事。”
嗯,事情解决得还不错,阿虎是不是好人不敢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他对他那帮兄弟好,那就是好人。
苟剩走在县外城,复盘着这最后一步,能得到阿虎直接的帮助是意外之喜,即便这人情给的是他,而不是王三水,但在结果上,仍然能将王家子弟伸出的手阻断。
底层就该解决掉底层的问题,要是上升到另一个层级,问题就会变质,后果不一定有利于那几个王家子弟背后的人,所以可以先安心一段时间了。
书塾,堂课依旧,只是这一次正堂里少了七个人。
“居然是七位天骄全清。”当日谋划党朋的那名男子低喃着,神色间带着不自然的狂热,但随着修习开始,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能得老先生看中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看得过去的能耐,苟剩也不例外,他除了最开始瞥了一眼,再也没留意。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但是在结课时,一宁师姐来到庭廊,带走了苟剩在内的七个人。
七个,就连苟剩的内心都泛起涟漪,但他稳住了,绝对没那么简单,他们七个远没有达到那七人的价值。
“很好,都守得住心思,耐得住寂寞,师父的眼光还是毒辣。”
一宁师姐将他们七人带到书塾后面属于她的实验室里,对着他们七人说道,“都脱了吧。”
没有犹豫,就字面意思去理解,哪怕是四名女子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缓,精神高度集中,压根没有一点点羞涩,光溜溜地跟着这位金发碧眼的南域美人往里走。
男子就比较难受了,视线绝对不能偏移,那位拉拢党羽的男子甚至狠狠地捏了一下那里。
苟剩嘛,在脑海里低喃,修真修真修真修真,修仙修仙修仙修仙,荡得狗剩的情绪破涛翻涌,差点失神。
“都很不错呢,我来自南域那独占半岛地区的卡兹菲尔王国,真名是奥薇莉雅.恩得.卡兹菲尔,是个王女。”
一米七几还穿着高跟鞋,咚咚声波涛汹涌,甚至为之高傲,把宽袍的学服束勒,将自身魅力飙扬的美女平淡地说着,尤其视线还在三名男子身下明显的停留。
妖精呀,这样的自信放肆,竟然如此熟悉,她更加貌美,身材也更显曼妙,凹凸有致,语气也截然不同,进攻性很强,然而不知怎的,苟剩依旧将她和雨娘的身影重合了。
“哈,别忍不住哦。”这如浆丝润的腻声游移漫过,将苦苦忍耐的三名男子刺激得欲仙欲死,险些破关。
“要是王家家主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这般不顶用,铁定取消你的三子资格。”
女郎停步转身,纤长修美的手指在那结党友朋的男子下巴划过,“以后要多听师姐的话哦。”
“师姐放得开的话,我不介意听几次,试试深浅。”男子的回话有些抖音,但还是强倔着。
“硬气的王家儿郎呢,但愿你们七位王氏子弟能顺利熬过这场造化,不然我又得费劲了,你们王家也得破费。”金发女郎嘴角挂起笑容,手一挥,两旁的木质房门打开,使得两边都能尽观彼此。
一面四个大玻璃密封罐,另一面三个大木桶。
而在玻璃罐那边,两名儒雅男子正全神贯注地手谈一局,落下的子竟然变成小人彼此厮杀。
“你们自己走进去吧。”一宁随手扬了扬,快步走到两男子旁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
四女三男,默契地自行分开。
“这些魔法设备是你准备的,实验也是你开启的,不负责任小心挨板子。”子真再落一子,化作雨水淋下,同时棋子后撤。
“打就打呗,要是师父能认真欣赏一下,我心甘情愿,子真师兄记得观赏哦。”
“师妹所处之异域,果然与我等人文相差甚多。”却无眉头皱起,随手一挥,那四名女子便神思晕沉,自行操作起机器,走进玻璃罐,密封,液体漫起。
“甚多而非甚大么,师弟用字精准。”
却无好半响再下一子,黑子化太阳坠落大地,炎精化生,“师兄,让师弟一子可好?”
“却无师兄,你这就耍赖了,一个化神还要金丹让子,好过分,我都替子真师兄不值了。”
子真望了一眼已经迈入木桶的三人,见没突发状况,回神再下一子,变出一片绿地,欣欣向荣。
“师兄雅量,我想想该怎么破你这手退而围之。”
若是有读了地理一书者在这仔细研究棋盘,会发现这正是南域大地。
“还用怎么想,拉拢第三势力呀,我们卡兹菲尔王国很厉害的,王子都敢抗天子手谕,称病不朝拜。”
“你们从那快要打破头的次大陆带来的魔法技术确实不凡,但也高不过我们天朝灵力体系,至于工业,那是在凡间才会有大威力的变革,修真界无数功法秘籍,不缺奇技淫巧,也不缺外力。”说着,却无落子化出狼兵,上面的精灵弯弓骑射,将子真留下断后的剑修阵射得稀巴烂。
“这么快出精灵骑士?南域三分,精灵之森偏天朝,和南湖交好,向天朝求助令南湖增援才是正道。”
“话是这么说,可精灵们不打一场硬仗,以后和南湖往来占不到归臣的好处。”
“哦,也是,师弟打理一整个宗门,在此事上想的周到。”
却无摇头,解除对女子们的幻术控制,带了一程,接下来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师兄,是你没心思去想罢了,你一心修炼,只为继承师父的衣钵传承,我是不如了。”
“继承师父的学识本是弟子该尽之本分,我只为修仙,仅此而已,只可惜师父文韬武略,我只能尽武责。”说话间,子真下一子,化水相真灵身,附偏军成阵,威慑精灵之森主水道,欲断其援军。
“什么时候成的灵,哦,是先前败亡的那批炮灰,以人炼灵……大意了,南域山多水险,平民求生不易,艰难之势更甚南湖,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不走灵属修者的大路才是正常,师兄先前一直以灵修正宗与我死斗,为的是这一手么。如此,藏在水面下的布局只怕会更多吧。”
“灵气灵力,魔力魔法,剑术法术,固有技能,血脉天赋,林林种种都不过归于质量和能量,修仙路漫漫,道质能通天,我辈须漫漫而求索。”
“师弟受教。”
“好无聊啊,师兄你们怎么就是不把南域半岛也拉进去呢。”
“不需要。”
“没意义。”
“卡兹菲尔王国就乐意看着南域这块蛋糕飞了?”
“只要贸易路没断,就没必要打生打死。”却无收兵,结成守势。
“卡兹菲尔是异邦人,在天朝这边只能藏拙,当不得大统的。”子真推进兵线,林林剑修锋芒毕露。
“可吞了大半南域就能扩大一倍国土面积了哦,理由也有呀,毕竟是南域人发起的叛乱。”
“叛乱会停,政治会做出妥协,南域中段的繁山密林得到大整合,只会有利于整个修真界的繁华。”却无呼气,接着说道,“损失的只会是赵室皇族,这片大陆太大了,中域无法权掌其柄,加之在中域,皇室本就势弱,朝廷是大家的朝廷,皇帝是可以换的。”
“没意思,呜啊~”柔顺的金发轻轻滑落,一宁趴在子真背上,懒懒地说道,“师兄~你说师父能不能从这七个人里面送几个给我呀。”
“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骗人。”
“一宁师妹,这事首先要看能有几人过关,如若是全部,就有和王家谈判的基础,仅仅一个王女的身份可没法让王家让步。”却无再度停手,若后续兵线再死堆主水道的争夺上,只会便宜敌军。
先手优势再加灵属灵修的微观量子形体,水战极其不利,己方的研究进展未能跟上,还需要时间找到破解之法。
“只能迫和了呢。”
在却无说出这句话后,子真放下棋子,拍拍一宁的纤手起身,往三名男子那里走去。
“师兄怎么就对我不感性致呢。”
“哪有,我就很有,你是选错对象了而已。”
“我才不要和老头谈恋爱。”一宁甩发起身,跟着过去。
“那师兄和我是条件一致的呀,论颜值还是我高呢,真的是偏心啊。”却无摇头,收起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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