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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梦中离别


  堂屋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秦松当然没听见。

  那是岳飞姐姐岳银瓶发出的,伴随着岳银瓶的惨叫,院子里瞬间也是惨叫声四起。

  猪圈里肥猪嗷嗷的惨叫,鸡舍里也传出鸡临死前的惨叫,老耕牛面对蒙面大汉的屠刀流淌下临死前绝望的热泪,整个岳家如悲惨的修罗场一般,血肉横飞,血花四溅,惨不忍睹!

  火光之中,整个孝悌村充斥着村民们临死前的悲嚎,伴随着暴徒们肆无忌惮的狂笑,夹杂着犬吠,猪叫,牛哞,鸡叫,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天方黎明时分。

  充斥着粘稠的血腥气味。

  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村庄的火光逐渐淡漠,不见了往日袅袅的炊烟,而是四处升腾的粗黑的浓浓烟柱。

  不久,阴云密布,一场暴雨不期而至。

  谷雨时节,天降大雨,荡涤了漫天飞舞的尘埃,冲刷掉了斑斑血迹,惨死的冤魂在雨中哭喊,细嫩的树叶在雨水的冲击下摇摆着诉说着人间莫名的冤情,麦苗儿贪婪地吸吮着上天的恩赐的甘霖暂时忘却了眼前的悲哀。

  岳飞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脑袋。

  猛然惊觉,睁眼看时,发现父亲岳和站在床头,身披一件黑色罩衣,低声说道:“起来吧,该去放牛了,今天是个大晴天,赶着早儿去山岗,让牛多吃点。”

  岳飞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望了望窗棂,屋外还是漆黑的一片。就说,“天还没亮呢,太早上山,草上露水多,牛吃了会拉肚子的。”

  “没关系的!让牛多吃点。”母亲姚氏也站在床边,微笑着用手捧着一个小布包裹,“今天娘亲给你蒸了糕饼,你留着在山上吃,以后可不要饿着自己啊!”

  “好吧,我这就去了!”岳飞穿好衣服,跟着父母出了屋门,他发现姐姐岳银瓶和弟弟岳翻也在,站在屋门口,微笑着看他从屋里走出来,姐姐岳银瓶把牵牛绳递给了岳飞。

  “快去放牛吧,让牛多吃点!”岳银瓶抚摸着老耕牛的犄角,牛犄角上沾着露水,也沾了姐姐一手,她在衣服上抹了几下,把牵牛绳上的露水也抹了下去,然后握住岳飞的手,“别下河摸鱼了。”岳飞接过牵牛绳,点了点头。

  岳飞牵着老耕牛,走出院子栅栏门,回头看了看,父母和姐姐弟弟都在向他招手,他也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屋去。外面空气潮湿的很,有一种说不出的湿漉漉的感觉,这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天边依旧黑沉沉的,但他知道,过一会,出村口柺上小山梁的时候,天边会泛出鱼肚白,一个晴朗的白天就要到来了。

  慢慢走着,走了很久,天空依旧黑沉沉的,感觉手上的牵牛绳怎么会轻飘飘的?岳飞猛然回头,发现身后的老牛不见了,手里只攥着一条空荡荡的绳子。。。。。。

  岳飞啊地大叫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身边睡着的王贵嘴里嘟囔着什么,对面另一张小床睡的是汤保正家的三儿子汤怀,正在有节奏地鼾声如雷,八岁的孩子竟然能打出这么大动静的鼾,想必是身体太肥胖才这样的吧。

  岳飞望了望窗外,天色依然黑漆漆的,想必刚刚三更天吧。在家的时候,这个时间就要跟着爹爹去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了,天快亮了的时候会吃早饭,然后就是牵着老牛去山岗放牛。

  但今天不用起的那么早了,这是在汤家沟呢,姥爷姚鼎明天要指导秋帏的童生们熟悉考试脉率,回孝悌村得是明天傍晚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岳飞把王贵横过来的大腿搬起来顺了过去,然后缩进麻布被单中继续睡觉了。

  黎明时分,大宋东京汴梁。

  老城区,蔡京府邸,内书房。

  四年前,也就是大观元年(1107),赵挺之罢相之后,抑郁而终。按照宋代礼制,赵挺之之子赵明诚必须回乡守制,时任鸿胪院鸿胪少卿的赵明诚携妻子李清照回到青州(今山东益都),远离了朝堂,专心专意做收集整理金石碑刻、古书画、古器皿的研究,也是自得其乐。

  蔡京于同年复相。年界六旬的老人,依然精神矍铄,意气风发,为大宋国事殚精竭力,事必亲躬,任劳任怨,不愧是皇帝赵佶极其信赖的良相啊!

  蔡相爷今日醒的比较早。洗漱完毕,简单用了早餐,喝了一杯茶,来到内书房,站在书桌旁继续观赏几天前皇帝御赐的一幅画作——《千里江山图》。

  这是一幅宏篇巨作。大青绿设色绢本。

  长三十六尺(12米),宽一尺六(0.5米),蔡相爷因此特意定制了一张宽大的书桌来展放这幅绢画。

  放眼望去,气势辽阔超凡。

  当然了,蔡相爷今天早起的用意不仅仅是观画,而是在思考,如何规划好这幅画作的题跋。

  作此画的王希孟,于不久前刚刚去世,时年一十八岁。皇帝赵佶痛心疾首,感慨万分,唏嘘不已。

  七天以前的晚上,君臣二人站在画作前,彻夜长谈,从民生谈到朝政,从农事经商谈到边境国防,六十四岁的老人陪着二十九岁的青年站在御书房的长桌前,整整谈了一夜,直至黎明,天方破晓。

  皇帝把这幅寄托了他心思的画作赐予了他。蔡相爷怎么能不全心全意领会今上的用意呢。

  “政和元年,春三月八日赐。希孟年十八,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就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年,乃以此画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蔡相爷一挥而就,把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看着刚刚完成的题跋,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下士在作之而已啊!”蔡京感叹了一番,继续凝视这首题跋。

  这时,书房的门悄悄打开,走进了蔡相爷的第七子蔡蓨。

  蔡相爷有八个儿子,其中二子早夭,小儿子年龄太小,其他儿子都在朝当官,因此,照顾蔡京的任务就落在了七子蔡蓨的肩上,当然了,蔡相爷也是最为信赖蔡蓨这个七子,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侍奉在自己的身边了。

  蔡蓨走到爹爹近旁,附身作揖请了安,蔡相爷微微颔首,指了指刚刚书写的题跋,蔡蓨会意,驱前仔细观赏。

  “父亲大人的字更加意气赫奕、光彩射人了!”蔡蓨不禁以手加额,由衷赞叹,“真真的冠绝占今,鲜有俦匹!”

  蔡京轻声笑了一下:“蓨儿不必拍你爹爹的马屁,再看看,能看出什么?”

  蔡蓨严肃起来,继续观瞧。

  “这是圣上的原话?”他轻声读了出来,“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蔡蓨转身看向父亲。

  蔡京点了点头:“正是!”

  “皇帝认为那些有才德的高士,想要做事情就要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到底,儿啊。。。”蔡京感慨了一番,“天下事中,最难的就是做到底啊,你理解吗?”

  蔡蓨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父亲年事已高,凡事应当量力而行,不能过度才是。。。”

  “嗯?不不不。。。为臣子的定当尽心于国事,不能考虑其他。。。”蔡京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相州有消息?”

  “是的,父亲大人!”蔡蓨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蔡京,“这是前边的飞鸽传书,说是事情已经办妥,西夏贼凶已经捕获。不幸的是。。。孝悌村民被西夏賊凶全村屠戮,无一生还,真的好惨!”

  蔡京摆了摆手,并没有去接那张字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国事,只能牺牲一些人了。。。”

  “对了,书上说,西夏贼凶漏网了两名。。。”

  “不可以!告诉前面,必须尽数捕获,不能留了口风。。。那个人。。。怎么样?”蔡京微露担心的神情,“可不能坏了那人的性命。。。”

  “两名贼凶掳走了那人。。。”蔡蓨变了脸色,有些焦虑。

  “啊?啊。”蔡京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坏了那人性命!不然的话,我没办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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