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不速之客（4）（4千字的大章）
斜阳城，城堡最核心也是最安静的地方。这里曾经是整个西境的政治中枢，数不清的命令通过装饰朴素的门扉传遍龙心王国的西部。现如今，这里同他的主人一样，虽然尊荣与高贵依旧，可是夕阳斜照的那种宁泌和凄凉还是一日浓过一日。
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繁忙，黑龙家徽装饰的沉重木门之后，只有两个老人一坐一站，不管是气势还是姿态，再也不复当年的雄壮。
“斯托克侯爵出兵龙晶城了。听说他还带上了青翼。”，巴尔撒则.拉姆齐，原黑炎骑士团团长，现任蓝尼恩公爵的亲信，望着龙晶城的方向的石壁出神。
厚重的黑红色书桌后面，罗宾.蓝尼恩缅怀的看向同一块石壁，两人目光的焦点都在更遥远的地方。
“...哦...疯子想要逼哈代家就范...那条青龙不会是黑晶的对手，想当年我们的黑炎都不敢造次。”，没睡醒的语调，在垂暮老人口中断断续续的出现，如果不是熟人并仔细倾听，没准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头，精神头更好一些的拉姆齐骑士用相对于他这个年纪，还算敏捷的动作转身。面向罗宾的是一张带着苦笑的，满是褶皱的脸，“老伙计，你真是糊涂了。黑晶早已不再，哈代家也不同以前，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妮子掌控呢。”
“...哦，黑晶不见了？老哈代真是爱玩呢。大冷天的还带着龙到处跑。要不辛苦你去跑一趟，送个信，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注意王国贵族的形象，骑士要当，领主的义务也不能荒废啊！”
老罗宾不知怎地，弄混了拉姆齐骑士的意思，他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
后者长叹一声，“好好好，我这就出去，找爱玩的老哈代。不过你先别操心别人，自己记得渴了、饿了要向仆人说，想要解手也不用自己跑出去，让人把盆拿进来就成。”
看着老糊涂的罗宾还在絮絮叨叨，巴尔撒则退了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是英雄迟暮，哪怕年轻时多么豪迈英勇，年岁不饶人哪。这次他来找老公爵，本想同他商量翔龙堡出兵龙晶城，以及奥尔达斯向哈代伯爵求婚这两件事情。不管是蓝尼恩家还是斯托克家，去欺负人家一个破落的伯爵孤女就是不对的，更何况年轻时他们同老哈代的关系还是不错的，那个怪人虽然脑子有些问题，却也是个英雄，不但战斗勇敢，而且喜欢除强扶弱，作为勇士的他天然的对这样的人有好感。
他的本意是，让罗宾给斯托克侯爵施压，让疯子放弃出兵的举动，并督促奥尔达斯迎娶女伯爵，这样既消弥了一场兵祸，又帮老朋友解决了后顾之忧。可现在看来，老罗宾糊涂的，已经无法再依靠了。以他对奥尔达斯的了解，自己绝对无法影响这个颇有野心的年轻人。
他的想法也成了妄想。
想到老哈代，那么个好人的家族就要消亡，不禁让人黯然神伤。
他感慨自己这代人即将推出历史舞台。现在的世道不再是讲究勇敢尊贵，越来越多的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让他曾经为之流血流汗的西境成了乌烟瘴气的地方。
一声长叹，厚重的门扉关闭，隐去了老拉姆齐萧索的背影。老罗宾继续在那里絮絮叨叨，没有注意到老部下的离开。
......
......
斜阳城，奥尔达斯书房，相同的话题正在新一代主从两人间交流。
奥尔达斯正襟危坐，认真的听取萨默思就翔龙堡出兵情报的汇报。
“......就是这样，斯托克侯爵可谓尽起大兵。留在翔龙堡内的兵力，虽然数量不少，可真正的精锐都已经尽出。”，一边为汇报做了个简洁的结尾，沙默思注视着年轻的子爵，希望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前两天还当众向女伯爵求婚的他，对于女伯爵领地受到西境疯子攻击一事，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嘛。
在这件事情上，他有些弄不懂奥尔达斯的想法了。按照正常情况，奥尔达斯应该担心，或者做些什么才对。更何况，翔龙堡之所以会出兵龙晶城，其起因是因为奥尔达斯的策略，所谓的驱虎吞狼，实际上就是借斯托克侯爵的手，解决掉哈代伯爵，并且自己也不用背负欺负落魄伯爵孤女的罪名。这前后两件事情的矛盾之处，不言自明，他不明白子爵的意图为何。
奥尔达斯用手指规律的敲击在椅子的扶手上，好一会儿。
“不愧西境疯子之名，翔龙堡的出兵速度要快于我的预期。本意让他春天出动军队的。更让人意外的是，威力.斯托克这家伙，竟然没有轻敌，尽起精锐，这下哈代家的覆灭将没有悬念。”，眼角余光瞥到神色有异的萨默思，他稍一沉吟便明白了得力手下困扰的地方。
“你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不去阻止斯托克侯爵？”
萨默思点头。
奥尔达斯笑了笑，“我并非那种会去玩弄女性感情的卑鄙之徒，向女伯爵求婚是真心的。至于不去阻止斯托克侯爵出兵，那也是出于大局利益的考量。”
“......”，萨默思神色狐疑。
奥尔达斯没有因为下属的质疑感到不快。他反而因为发现了幕僚长性格中正直的一面而感到高兴，“我很欣慰，你并非一个愚忠的蠢材，你有自己的好恶，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卑鄙的。所以我在这里向你解释我的想法，是为了你怀有的那颗骑士之心。”
顿了顿，奥尔达斯停下批阅文件的工作，借喝水的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
“看似矛盾的两件事情，代表了我在两方面的思考，并且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效率和事务性的考量。”，他把两手放平、摊开，以手心向上的姿势朝向萨默思，“我策动翔龙堡去攻击龙晶城，是基于西境安定统一的想法。确实，哈代家没有做错什么，对于这么个实力衰弱的家族，放任不管，估计也无法再延续几年，最终哈代家会消失，龙晶城将迎接新的主人。问题在于，龙晶城的地理位置太过特殊，他靠近圣域森林，是西境防备教廷入侵的第一线。原本哈代家之所以镇守在那里，就是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教徒们。”
萨默思对于奥尔达斯的说法是同意的。哈代家并非一直如此衰弱，那曾经是个拥有巨龙，以及无敌领主的强大家族。
“可惜哈代家族衰弱了，你也看到，光靠女伯爵一人无法支撑起协防西南境的重任。”，奥尔达斯放慢了语速，语气变得郑重。“作为西境的执政，我们的选择不多。要么换一个有能力的人镇守龙晶城，要么自己取而代之。不是说我自私自利，只考虑家族利益。至少在这个方面，蓝尼恩家同西境民众，乃至整个龙心王国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赞同您的看法。”，萨默思由衷的点头。奥尔达斯的分析，看似浅显朴实，却道出了西境防务形式的严峻之处。衰弱的龙晶城根本无以抵挡教廷的进攻，如此重要的位置，放任其空置，是对于整个西境不负责任。
“考虑到哈代家的实际情况，帮助其壮大自身是不现实的。我最先想到的是同哈代家通婚，在实际获得龙晶城的继承权后，再分派资源和兵力驻守龙晶城。可是考虑到女伯爵的名声，我非常怀疑特例独行的伯爵之女无法理解我的好意，反而把事情拖延下来。要知道一旦蓝尼恩家正式提亲，再考虑其他办法就晚了，女伯爵要是不同意，我们也不能再用其他办法逼迫她离开龙晶城。家族不但会背上恶名，龙晶城的防务更是无法得到保证。最坏的情况是，教廷瞅准哈代家这个弱点，采用明理和暗里的手段，我们将陷入被动，最终受害的还是整个西境。”
“我最初的策略是，用雷霆之势占据龙晶城，接管其实际的防务。再通过小手段逼迫女伯爵主动宣布，把防务委托个屁我们家族管理。这样既可以避免拖延和被人有机可乘，又能优先保证西南境的安全。一个月前的出兵，以及审判，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做的，我不会真的借审判杀死女伯爵，只是让她意识到自己无力掌控局势，同意签下委托防务的协议书。”
萨默思点了点头，一直到这个阶段，他都参与其中，奥尔达斯的目的正像他所说，并没有什么私心，完全是为了王国和西境。
“可是事宜愿为，或者说我们太小看女伯爵了。她继承了哈代家的勇武，竟然破解了我的逼迫，更让奥尔本和诺布里特两位骑士身死当场。我反思了自己的策略，以为哈代家族的实力是最大的错失。为了西境的安定着想，我不能失败，必须要把龙晶城纳入西境最重要的防御体系之内，因此我派你联络斯托克侯爵，逼迫他攻击龙晶城。斯托克侯爵是西境的疯子，其实并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对于他我有意削弱。我的计划有两方面用意，一是借助侯爵的力量接管龙晶城的防卫，不管是翔龙堡还是我们斜阳城，都比哈代家更能守护龙晶城。另外，既然哈代伯爵的实力高于我的预期，要征服龙晶城，翔龙堡必然遭受不小的损失，从另一面看，哈代家可以在最后时刻，为我削弱，乃至根除斯托克家族做出不小的贡献。”
“您的策略一直到这一步，都是显而易见的正确，我无条件的遵循您的命令行事。可是您向女伯爵求婚就...”
萨默思的欲言又止。
奥尔达斯领会了他的深意，“求婚是我的突发奇想，不过并非莽撞之举。我去见女伯爵的本意，是平息外边的流言蜚语，让舌头长的家伙们看看，我奥尔达斯.蓝尼恩，并非冷漠无情之辈。至于求婚的想法，来自于我对于哈代家最初的策略，当时考虑到女伯爵的个性出格，怕她耽误大事。可是她带兵进逼斜阳城，并成功的来到城堡之前，已经说明，我先前对她的误解很深，她应该是个能够担当大任的女人。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并非把哈代家排挤出龙晶城，而是我迎娶女伯爵，一切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可是，您为什么又放任斯托克侯爵出兵？”
“哎，还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女伯爵没有在城门口等我派去的人，说明了她的拒绝之心。并非我有意针对她，考虑到西境的大局，龙晶城的守备必须要稳妥，我们在时间上输不起。我没有通知翔龙堡取消行动。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做法。一切都是以大局着想。个人观点，我还是希望不要让哈代家的孤女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萨默思深深的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他眼里充满了坚定。奥尔达斯正是他要追随的主君，这番深谈既证明主君睿智通达，又表现出了他的悲天悯人，堪称完美的主上正是他这样想要建功立业之人的福气。
“大人睿智，我的思虑不及您的万一。今天的疑惑，未来将不会再出现，我，萨默思.帕吉特永为大人的马前卒。”
......
......
深夜时分，奥尔达斯的书房中依旧亮着油灯。
他伸了个懒腰，算是为见天的政务劳动画上了休止符。即使拥有骑士的实力，腰酸背痛之处也是难免，他刚想要召唤按摩师为自己放松，意识到身边缺少了些什么。
“真是为难呢。明明不信任你，却好像习惯了你的存在。”，他自言自语中，那个习惯了的存在就是他的侍卫长寒铁。
“派你和无痕两人处理龙晶城的后续事宜，真的能办妥吗？我还真是在冒险呢。”
他一边咕哝这，视线透过昂贵的水晶玻璃，一直延伸向远方。
那里即将上演一场血腥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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