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平章军国重事
还是老泰山深谋远虑,先取严治再取宽治。
要求宽治,必先严治而始。
章越熟思吴充的话,如果你要一个人怨恨你,那你一开始对他很好,然后一步步变淡。
军队里也是这般,一个人初犯军纪,就应该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不要等到对方犯下天大的罪了,再将他处死。你一开始对他心慈手软,就是害了他。
宽容就如水一般,大家一开始觉得亲近可爱,但溺亡在水中的人不计其数。
很多政局到了后面无解,领导者被迫采取一刀切的办法解决,这都是一开始的宽纵所至。
章越一身冷汗,还好吴充回朝来给他点醒了,否则他以后便要犯下大错了。
章越道:“可是吕枢副那边怎说?”
吴充道:“这便是你错的最大的一点,你一开始下了决心要树伐党项为天下之绳。结果因吕晦叔几句话而动摇。”
“这时候你要再重举,便是成了反复。”
“我知道你是顾念我吴家和你章家与吕家的姻亲之谊,但正因为如此,吕晦叔质问你时便要将话与他说清楚。现在无论说什么,吕晦叔都会怪罪你。如今只有将吕晦叔罢出京师一途了。”
章越听了吴充之言,深明什么叫一开始退让,后面只有采取过激的手段了。
吴充道:“我与晦叔说一说,我与他还有多年交情,但能说得如何谁也不知。”
章越道:“一切都仰仗老泰山了。”
吴充道:“你我之间不说客套话,我如今致仕,也没什么能为你办得事。”
“我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唯你算是继之衣钵了。”
章越感慨自己仕途受吴充一路提携,之前自己出兵河州剿灭鬼章时,结硬寨打呆仗,几乎将整个陕西路打得财政崩溃,是吴充力排众议始终支持自己。
而自己回朝出任参知政事,也是吴充让出了宰相之位,才令自己跨入这重要一步。
更不用说他在政治上的提点,吴充在政治上境界极高,看得很深远。
任何事都是这般,有人看到一步,有人看到两部,有人看到三步,看得越远的人便能够站到最后。
不过岳父在史书上没什么建树,事实上也是这般,人这一辈子能成事七分运气,三分实力。
有时候真不是实力不行,而是运气不至。
吴充笑着道:“三郎的两个儿子,亘哥儿明锐远识,日后鹏飞万里不可限量,丞哥儿虽不如亘哥儿,但能够承欢膝下,也是为人父母的福分。”
“人这一辈子不能强求,无论如何都有好与不好。我家大哥儿不成器,我早已知道了。”
“你当如何办就如何办,老夫百年之后,吴家就托付给你照看了。”
听了吴充对自己处理吴安诗之事的允许,一直系在章越心头的事终于落地。
人不可能不食五谷杂粮,人到哪处办事,都受到人情世故的牵绊。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十七娘进门对章越道:“官人,度哥儿携几位子侄想向你请教。”
吴充闻言露出笑意。
十七娘也是面有红晕,显然是吴家几位子侄要拜见章越。她受家里人想求,既是不好推脱,同时心底更是感到与有荣焉。
自家官人成了大员,自己受到家里兄弟姐妹吹捧膜拜,再清高的人这一刻都不免头昏脑胀的。
章越看了吴充一眼,以往吴充回家,吴家子侄都是争着来拜见他的,如今则是来见自己。
吴充却十分释然道:“三郎,你去吧,不要忘了我与你说得话。”
“是。”章越起身行礼,然后跟着十七娘走出屋外。
十七娘低声对章越道:“这些子侄里不是纨绔子弟,便是才具平庸,唯独有一个十九郎的还可堪一见。”
听十七娘还是颇为自己打算的,章越微微笑道:“除了这十九郎,其余人我能将他们安排至交引所找份差事。
现在宋朝转运使路都有交引所,甚至秦凤路转运使路还一口气还设了三个交引所,分别是青唐,熙州,秦州。
近年来交引所除了盐钞、交子、茶引等生意外,也经营质库,解库之类的营生,那是赚得盆满钵满。
除了每年的分红之外,其余员工持股分红外,每年的薪水都是高得惊人。
汴京交引所一名普通的员工,每年可得三百贯,这个俸禄已是一名禁军年俸的六倍。至于中层则可达至千贯。
所以多少人想进交引所,甚至连读书人的尖端太学生也是趋之若鹜。
交引所的工作其实含金量并不高,你就算什么都不会,都能给你安排个差事一辈子衣食无忧。出身交引监的蔡京以往经常拿来市恩。至于章越遇到熙河路阵亡将士抚恤之事,他倒常将此职位批给他们的子侄,很少用来给自己市恩。
章越也想给老婆添些光彩,十七娘笑道:“官人那倒不必,你这个口子不好开。”
章越闻言微微松了口气笑道:“那我一会多看看这十九郎。”
十七娘闻言点点头,脸上笑意盈盈,轻轻地挽着章越的手臂,目光之中都是光彩。
……
次日章越面圣后留身。
官家听得章越之言,深以为然道:“为政之道根本在于如此。”
“先严治才能求宽治。这也是卿常言之的,反者道之动啊!”
章越无语了,现在轮到天子来教育自己了。
官家忽道:“这话不是令岳吴卿与你说的吧!”
章越心道官家很厉害嘛。
章越想了想,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道:“臣与家岳常促膝长谈,于国事也常有商量,但从不营私。”
官家笑了笑心道,其实商量也没什么,他不信冯京就没有和富弼商量。
官家对章越道:“吴卿是性子沉密,内行修饬,为相时务安静。只可惜心正而力不足。”
章越听了心道,皇帝是个明白人,心底什么都清楚,但是知道归知道,我就是不重用你。
官家道:“当初太皇太后言朕有太平宰相项安节之言语,后来吴卿一日脖颈上生了一瘤子,太皇太后便语朕,这便是太平宰相。”
“朕今日想起太皇太后之言颇有悔意,如今朝廷有制度,不能翁婿并相。”
“朕想让吴卿与王安石并为平章军国重事,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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