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回 美人计外交风云
话说这位卜大人一进赛金花的房门,对着赛金花就是一顿三叩九拜的大礼,然后又送上贵重的首饰,让个赛金花心花怒放,喜笑颜开,直在心底高呼这个肥鱼真懂事儿。
卜大人见赛金花竟然真的答应了他,心中大喜,立起来对着赛金花一连请了几个安,只说:“多谢总统宪太太格外施恩,沐恩感激不尽。”接着又说了许多感激涕零、受恩图报的话儿,把一个赛金花也说得有些肉麻起来。
卜大人方才走了,接着外面传进无数的手本来,都是要见赛金花的。
赛金花见了,委实觉得有些好笑,只得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请进来。赛金花慢慢的出来相见,有以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无非都是要走赛金花门路的人。
那个时候,洪中堂虽然已经到了北京开议和约,那京城地面的政权,却差不多还在华德生手内。那些九卿六部的官员,没有一个不要承他的意思,看他的脸色。只要是华德生保举的人,立刻就在平地飞升,非常的快速。华德生索办的人,不是拿问,便是革职,甚而至于把个脑袋都请了下来。所以这班忘廉丧耻、贪利蔑义的人,一个个都想走华德生的门路,希冀着升官发财。
无奈这个华德生却不是那般揽权纳贿、食亲财黑的人。那些人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只得另寻门路,便都想到了赛金花的身上。华德生对这个女闾极为看重,也能影响到华德生的决策,对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并不是所有的枕边风都有用,关键还要看是谁吹的枕边风,这个人的枕边风对被吹的人有多大的影响力。显然,这个赛金花对华德生的影响力足够大。这就好办了,拿华德生没办法,但是拿下这么个女闾,简直不要太容易!
一时间,赛金花的门外冠盖如云,车马杂沓,门庭若市起来,形成一道奇异的风景。奇葩的社会不是没有缘由的,有这些奇葩的官员和奇葩的朝廷在,奇葩社会的诞生也就不惊讶了。
两三天的工夫,赛金花收受的那些礼物几乎挤满了屋子,比那外省的督抚到任还要热闹些。
赛金花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好歹人家也是做过几年的公使夫人,那是在国外见过大世面的人。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知的。她只拣那没有什么大关系的事情答应下来,那些真的牵扯重大的事情,她也是不敢碰的,便把人家的礼物退了回去。
回来住了两天,倒觉得十分忙碌,直到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方才没有人来缠扰。
赛金花正想安睡,忽然外面又传进一张名刺来,名刺上写着“杨言”的两个字,说有要事商量。
赛金花便把他请进卧房,定睛看去,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姓杨的见了赛金花,便疾步近前,低声说道:“我是洪中堂手下的随员,洪中堂特地派我前来,有国家大事和你商量。”
赛金化听了就是一阵的错愕,国家大事找她这个堂子里的女闾商议?咋听起来这么玄幻呢?莫名其妙地问道:“洪中堂有啥事要与我商量呀?”
那姓杨的说道:“你这里人多口杂,恐怕万一个传了出去泄漏风声,须要找个清静些的地方才好讲话。”
赛金花听了心上更加疑惑,不知道洪中堂要和自己商议什么事情,便引着那姓杨的到后面一间小小的斗室里头坐下,预先吩咐了那些丫鬟婆子,叫她们都去睡下,不准窃听。
赛金花先让姓杨的坐下,又把门掩上,方才回身问道:“洪中堂与我一向是素不相识的,有什么话要找我说呀?”
那姓杨的把坐下的椅子往前移了一移,紧靠着赛金花坐下,悄悄的说道:“中堂听说你和联军总统华德生甚是要好,你的话他没有不听的。”
赛金花不觉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道:“我与他就是老熟人罢了,没那么夸张的,不过是以前去德国认识的,多年不见了,如今故友重逢,难免会来往多谢。”
那姓杨的又低声说道:“你不要这般客气,难得华德生竟然肯和你要好,那是再好不过了。如今的华德生脾气大得狠,就是洪中堂和他说话,也常常碰他的钉子。中堂听说你和他很要好,并且很听你的话,心上十分欢喜,所以特地遣我来,要请你在其中帮个忙。中堂知道你是个很有才识胆略的人,只要拿出本领来,好好的哄着华德生,料想他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况且你是个中国人,一定会帮着中国的对不对!”
赛金花听了,想了一想,心上已经有几分明白,不由得脸又红起来,低声对着那姓杨的说道:“到底是啥事,洪中堂要我帮忙?只要我办得到的,我自会尽力去办。”
那姓杨的先立起身来,开了门往外面看了看,见门外一个人没有,便又随手把门掩上,翻身进来,方才向赛金花说道:“实不相瞒,洪中堂此番奉命议和,别国的钦差都还没有什么,只有华德生,因为他们本国的公使克林德被团匪杀害,忿恨万分。那议和的条款和赔偿兵费,别国都肯通融办理,惟有华德生一力坚持,不肯退让丝毫。洪中堂三番五次的和他商议,请他看着国家的交情,退让些,他却对洪中堂很是霸道,说什么只要我们肯还给他一个活的克公使,万事都好商量,如若不然,他就不客气了。洪中堂屡次受他的抢白,无可奈何。若是议和不成,我们中国的大局就不堪设想了。如今洪中堂听得华德生很是肯听你的话,认为是我们中国的福气,总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今便是要请你在华德生那里设法劝他一下,叫他退让些。你若你能办成这件事情,也会是青史留名,扶助国家的气运,不枉一代豪杰奇女子,为了国家大义和民族利益,我想以你的见识应该不难理解。这个事儿便要仰仗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洪中堂说,只要你肯答应,将来事成之后凭你要什么,只要是洪中堂办得到的事儿,绝不会推迟。你总要看看洪中堂的情面,也看在国家大义的分上,请莫要推拒!”说着站起身来打了一拱。赛金花连忙起身还了一礼。二人复又坐下。
赛金花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慨然说道:“既然洪中堂要我帮忙,我自然没什么不肯的。不过这个事情,你总要和我说明白些,免得我懵懵懂懂的,哪句话说得不对,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坏了中堂大人的国家大事,我就吃罪不起了。”
那姓杨的听了,便粗枝大叶地把议和的条款约略说了一遍,华德生如何的要内地各处通商,厘金关税都归他们监理,如何的定要赔款七百兆,洪中堂如何的想把赔款减少,如何的想要竭力磋磨,都和赛金花说了,又道:“洪中堂吩咐过的,你若是肯相助,只能你自己随机应变的想着法子劝他,万不可说出真情,不可透露是洪中堂的意思。他们欧洲各国的人都是很爱名誉的,你若是和他说了真话,他会以为是因为儿女私情贻误国家的公事,他非但不肯答应,恐怕还要生出别的枝节来。你只要有意无意的只当作和他聊天一般,婉转的劝他几句,叫他不为已甚便可。”
赛金花听了点头道:“这些我自是晓得的,你放心吧,我自然有法子教他听我的话。就请你转告洪中堂,请他放心便是。谢不谢我倒是不打紧,只要你们能理解,晓得我们吃把势饭的人也不是一点点用处都没有的饭桶。别人说起我们堂子里的倌人,总说我们都不是好人,那都是偏见。”
那姓杨的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如今的那些堂子里头的倌人哪个能比得上?”
赛金花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杨观察临走的时候,又在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锦匣,里面装着四个绝大的珍珠,光华夺目,送给赛金花道:“这是洪中堂送给你的,将来事成了,再大大的酬谢。”
赛金花见了那四颗绝大的珍珠,心上十分欢喜,略略的推让几句便也收了下来。
从此以后,赛金花果然在华德生面前,耳鬓厮磨的随时劝解。
华德生起先还不肯听,经不起赛金花的一张嘴儿好象娇鸟调音、雏莺弄舌的一般,说得有情有理,不由得华德生不听;更何况那边洪中堂也是不断地与他周旋,请他酌减赔款,一切通融办理,华德生便将计就计答应了。登时就把中外议和的草约议成签字,各国的钦差也都答应,这件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终于尘埃落定。
想不到这样一件天大的事情,却是因为一个弱女子在里头委婉相助,成就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功劳。
论起来这位议和大臣洪中堂,既然用了这个美人计,便应该大大的酬谢赛金花一下才是。偏偏的洪中堂年事已高,眼看着中国这般的时势,荆榛遍地,豺虎当涂,蒿目山河,惊心烽火。看着自己的年纪已经将近八十岁的人,纵有满腔的报国心,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终日里忧国忧民,郁郁寡欢。更兼跋涉风尘,驰驱舆马,进京的时候本来已经疾病缠身,无奈这个时候国事紧急,不得医治,一直是勉强支撑着病体,操劳国事。开议和约的时候,又受些憋屈,强忍着恼火,忧心如焚,那病便一天一天的重起来,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禁得起这般劳心劳力,不等到和约签字,便郁郁地带着满心的担忧和遗憾病逝了。
不要看不起任何人,尤其不能看不起小人物。就是这么个小人物,居然就能左右国家的运势走向,让人唏嘘不已。但是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小人物的功绩,但就这一点,无论是因为什么,单就结果来看,还是应该给她点赞的,而且是大大地点赞。这个小人物的命运如何了?咱们接着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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