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红伥
说完,她无视李虚白脸上表情的变化,重新看向韦无极:“我去耳孔山也不单单是为了铁匣。你们要救的人,是我阿姐的父亲。我不在的这十几年,她撑起书坊,照顾我娘,甚至为了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欠阿姐良多,救出连叔叔,让他们父女团聚,我义不容辞。”
李虚白立刻打断她:“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青檀再次把眸光投向他,晶亮的眼眸里闪动着干脆果决的气势:“别说是耳孔山生死海,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一趟。虽然你们计划周密,但也难免会有意外,万一有事我还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韦无极巴不得多个帮手,立刻道:“好,动身的时候,我会叫你。”
李虚白扭头瞪了他一眼。
韦无极吐吐舌头:“多一人多一力嘛,她武功很高的。”
青檀白了李虚白一眼:“对啊,多个帮手有什么不好,又不要你出银子。”
李虚白愈发不快,她没明白他的意思吗?他不愿她牵连其中,万一出事,希望她能全身而退,置身事外。
青檀冲着他身后的韦无极抬抬下颌:“你看,我说话算数,不打不骂,只是叙旧。现在叙完了,你走不走?”
韦无极如释重负,点头哈腰道:“两位慢走,不送。”
李虚白肃着脸走到青檀身前。青檀目光跟着他,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碰上他的。
奇怪,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是担心她跟着去耳孔山会泄密?
两人走进密道,李虚白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明显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
青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你们的事我会守口如瓶,仙人状的秘密我会埋在心里带进棺材,绝不外传。”
李虚白依旧默然不语,因为他不畅快的原因,根本不是在担忧青檀泄密。而是方才她对着韦无极说的那几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他眼里,那种冲口而出的话,才更像是真心话。
青檀见他没有回应,接着说:“要我发个誓吗?”
李虚白沉声道:“你知道我不信鬼神。”
青檀笑言:“发誓和信不信鬼神没关系,是自己给对方的一个承诺。如果是个守诺的人,不信鬼神也会遵守誓言。”
李虚白淡淡道:“不用发誓,我信你。”
“多谢。”
“为什么要多谢?”李虚白语气低沉。
青檀莞尔:“你对我防备了那么久,突然对我如此信任,我当然要谢啊。”
李虚白没作声,突然加快脚步。密道走了大约过半,他突然停止脚步:“我记得你提起佛狸恨得咬牙切齿。你方才见到韦无极为何客客气气,还愿意帮他?”
青檀俏皮道:“因为我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啊。”
李虚白回头看着她:“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改变态度?”
火折子的亮光在密道里尤显微弱,依稀可见他皱着眉,面色不快,青檀收起笑容,正色道:“当然是因为钱引案。”
她坦言道:“我以前的确怨恨佛狸,因为我救了他,他却抢了我的东西。但是现在,玉玺能派上更大的用场,可以替你父母平冤昭雪,可以替无辜陪葬的人讨还公道,我自然愿意帮他。”
“玉玺对我师父来说,眼下已经不太重要。朝廷的封赏比起百十号人的性命,不值一提。我和佛狸之间,这点私人恩怨更算不得什么。”
帮佛狸除了公道正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吃了神力丹会短命,她不忍心。
李虚白侧过身,看着密道的墙壁:“你还记得佛狸吗?”
青檀失笑:“当然记得。我小时候一天恨不得在脑子里想他八百遍,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可惜,你即便天天想着一个人,也还是会忘记他的容貌。
火折子微弱的一点点光,投影在墙壁上,像是幼年时残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记忆。
李虚白看着那点光影:“我只见过韦无极十几岁的样子,他……和小时候变化大吗?”
青檀如实道:“我记不得佛狸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皮肤很白,长得挺好看。”
面容虽记不清,可是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会反反复复在脑子里回想,以免忘掉。古墓里发生的事,她也全都记得每一个细节。
青檀莞尔:“说起来,他还是我抱过的第一个男人。”
李虚白默然片刻:“如果没有这件案子,你是不是还会恨他?”
青檀如实道:“不恨。”
李虚白问:“为何?”
“因为……人生苦短,何必纠缠不放。”当她知道神力丹的真相时,对佛狸的恨意瞬间烟消云散。
尤其是知道韦无极就是佛狸,看着他一副没心没肺的快活模样,仿佛可以无忧无虑活到一百岁。她不忍心说出真相,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这件残忍的事。
何况,韦无极还要去耳孔山救出他父亲和连鹤,她不想在这个关口去告诉他,他命不久矣。
青檀只能暗暗惋惜:“对了,韦无极的身体如何?”
“很好。”
“你有没有给他号脉?”
“他没有生病,号什么脉?”李虚白语气有些急,甚至不悦。
青檀不能直言,委婉道:“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就应该多关心关心他的身体,找机会给他号号脉,看他有没有不舒服。”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他。”李虚白突然扭过脸,青檀惊鸿一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和平时大不一样,可惜还没看清,他手里的火折子灭了。
密道里一团漆黑,李虚白站在黑暗中,冲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韦无极?”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还夹带一股气势汹汹质问的味道,青檀忍俊不禁:“你为何会这么问?”
“那你为何如此关心他?”
关心他当然是因为神力丹。青檀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此时的沉默最易令人误会,会被当成是默认和心虚。
“你可从来没关心过我的身体,反而嘲笑我一天不用膏脂会不会死。”
李虚白一向克己复礼,斯文优雅,从未用过如此尖刻的词语和激烈的语气来怼人。即便是黑暗中,青檀也敏感地觉察到他的怒气,连忙解释道:“那是和蓬莱开玩笑,抱歉。”
只是抱歉?他要的也不是道歉。
李虚白冷声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会武功,不必再假装对我有意而来试探我。我想知道,你说过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句是真的?或者,根本就没有一句真的,全都是虚情假意地演戏。”
青檀一怔:“当然不是,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因为你母亲让老堂主向我提亲。”
没想到阿娘不声不响地把这事当真给办了。青檀窘然失笑:“你拒绝就是了。”
李虚白愈发气恼:“拒绝?”
她根本不在乎成不成是吧?
“我娘不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所以才会贸然去提亲,你不用烦恼,让老堂主回绝就好了。”青檀不想一直这么摸黑说话,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火折子,不巧碰到他的手。
他紧紧攥着火折子,继续问道:“所以提亲也不过是你母亲的一场误会,你根本不知情,也并非你的本意?”
青檀有些尴尬。当初的情形,是她假冒溪客去书坊探查莲波的底细,信口胡说看上了他,林氏当了真。可今时不同往日,事情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解释起来需要很久,青檀只好含糊道:“我的确不知道,你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李虚白愈发气恼,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亲事不成最好,反正你也没打算嫁我?”
“出去再说吧。”密道里逼仄黝黑,青檀只想快点出去,摸到他手中的火折子,抽了两下,他硬是不松手。
青檀忍不住道:“人家说酒能壮胆,你这是黑能壮胆?是不是有光亮,你就不敢问了?”
“不是。”被戳穿很难堪,李虚白羞于承认,亮起火折子,疾步朝着出口走去。
重新回到房间之前,两人没再开口说话。
李虚白站在衣柜前,锁住看家雀的机关,青檀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不等他回应,裙角一扫,人已经飘到门外,李虚白不禁又被气到。这么急着走,显然就是心虚。
青檀急匆匆地离开李家,径直去怀善堂拜见白老堂主。
白三省见到青檀,不由开怀笑道:“不错不错,你额上的刺青淡了一大半,比我想得还要快。”
“因为老堂主药水有奇效。”青檀毫不吝啬地把老堂主夸了一回,接着才步入正题,“老堂主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一味叫神力丹的药。吃了之后可以功力大增,但是,会短命,据说活不过三十六岁。”
老堂主捋着胡须道:“老夫没听过神力丹。不过,从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想起祖上提过前朝有个地方叫苗神谷,谷中生有一味奇草名叫红伥,服用后可打通经脉,断骨续筋,功力大增。但是服用之后也会短命,据说没人活过三十六岁。”
青檀忙问:“苗神谷在哪儿?”
白堂主摇头道:“那都是前朝的事了。据说谷主段氏涉嫌谋逆,被朝廷派兵征剿,苗神谷也就慢慢荒无人烟,不知人知了。”
青檀一听段氏,几乎可以肯定,神力丹就是用红伥做的,因为江进酒说过神力丹是从段氏后人手里买的。
她急不可待地问:“红伥有没有解药呢?”
老堂主沉吟片刻:“服用红伥的道理类似花农在冬日用炭火烘催花蕾,花开得早,自然也就凋谢得早。就像一道菜,既然已经煮熟,又如何让其返生?”
青檀和老堂主聊了半天,最终的结果便是无解。
她虽然失望,却不甘绝望。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红伥类似花农催开花蕾,早开早谢,若世上还有一味药,能让花冻结起来迟迟不开,以迟慢来中和红伥的快,算不算就是解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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