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伏己刀
青檀莞尔:“平平无奇?李大夫也太谦虚了吧。”
李虚白也笑了:“承蒙夸奖。”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虚白毫无隐瞒道:“先回益州拜祭父母,然后再去朔州,把那边的事情做个了结。”
青檀忍不住逗他:“了结什么?不会是在朔州有情债吧?”
她本是玩笑话,李虚白却立刻严肃地否认,接着一本正经地向她解释:“榷场还有一些生意,我想让无极看看是否愿意接手,若他无心经营,那就变卖转让,处理干净。我在朔州有居所,连叔可暂且在朔州待两年,有萧元盛在不会有事。”
青檀心想难怪他要定个半年之约,益州和朔州分处南北两地,相距甚远,一来一回,加上处理榷场的生意,差不多需要半年时间。
“你让韦叔走之前把铁匣留下。玉玺的事我不会告诉师父,反正他也不知道里面有玉玺。其他的东西还给我就行了。”
“铁匣已经放在我家里。里面除了玉玺,就是墨家的机关术和守城攻城要略。”
青檀立刻道:“那我现在就去拿。”
两人走下高坡,回到李虚白家。铁匣就放在他书房里,表面已经生了锈,比青檀记忆中要小很多。
她不自觉地嘀咕:“咦,我怎么记得铁匣很大。”
李虚白失笑:“那是因为你当年还是个孩童。”
青檀打开铁匣的盖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书简和古旧的图册上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木雕莲花,花瓣薄如蝉翼,娇艳欲滴。
她举起那朵并蒂莲花,故意道:“不愧是在榷场做买卖的人,用一片木头,换走传国玉玺。可真是赚大了。”
李虚白窘笑:“等我清算了榷场生意,把所得收益都补给你。”
“那也不够,玉玺可是稀世珍宝。”青檀上下打量着他,正色道:“你得把自己赔给我。”
李虚白脸色微红道:“韦叔他们明早天不亮就走,你晚上带莲波来一趟,让他们父女再见一面。我顺便把刀还给你。”
青檀好奇地问:“你到底借用我的刀做什么?”
李虚白卖了个关子:“晚上你就知道了。”
青檀见他不说,也没再逼问,拿着铁匣直接去了风云镖行。
江进酒见到铁匣,吃惊道:“你从哪儿来的?”
青檀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回答是韦无极给的。
江进酒一怔:“韦无极就是佛狸?”
青檀不便告诉他李虚白才是,顺势点了点头。江进酒恍然道:“难怪这小子擅长机关术!我被神仙的事搞得头昏脑胀,迷三倒四,居然没往他身上想!”
青檀道:“我在他家里住过几日,和他相处过,感觉人也不坏,他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想到他因神力丹而短命,我有些不忍心。想请师父打听一下段思南的下落。”
提到神力丹,江进酒就有些尴尬:“你想替韦无极弄到解药?”
青檀点了点头:“以前没有解药,也许过了十几年,段思南制出解药了呢?”
“好,我这就请人打听,一有消息就送信给你。”江进酒说着,叹了口气,“幽城的事已经了结,我和张夼他们马上要走了。”
江进酒养的那只大白猫悠悠哒哒地晃了进来,围在青檀腿边蹭了蹭,好像知道分别在即,对她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
青檀弯腰摸了摸白猫,轻声道:“师父,其实我早有退出风喉的打算,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铁匣,总觉得亏欠你。今天终于交还给你,可以彻底放下这个执念。”
江进酒了然道:“我知道。其实,你和阿松都不算是真正的风喉,我没有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
青檀一怔:“为何?”
江进酒道:“我救过阿松,他跟着我替我做事,只是想报答我的恩情,不是为了封赏和身份。他这人无欲无求,一天到晚不吭声,还真是人如其名,跟一棵树差不多。”
青檀莞尔。
“至于你……”江进酒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她,“这些年你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我思前想后,觉得让你当风喉有点太对不起你,良心过不去。我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嫁个好郎君。”
青檀恍然:“难怪你一直劝我把封赏都让给张夼。”
江进酒窘笑:“我知道你无心于此,你和阿松一样,不在乎封赏和身份。”
青檀:“所以,我和阿松的俸禄都是你自己掏腰包?”
江进酒心疼地点头。
青檀撇撇嘴道:“难怪你这么抠门。”
“抠门?”江进酒瞪着眼睛,“不对吧,我这明明是大方!”
青檀站起来,拱手弯腰,深深一拜:“多谢师父。等师父成亲的时候,弟子一定会送一份大礼,把这些年的俸禄都给你老人家补回去。”
江进酒呸道:“什么老人家,我一点不老!”
青檀问道:“师父,日后没人气你了,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江进酒口是心非道:“无聊?开什么玩笑,我打算重新收一个听话的乖徒弟。”
青檀含笑看着江进酒,心里有些发酸。一直想要离开风喉,可是真的离开,却又很难过,很不舍。她时常吐槽江进酒抠门,也知道江进酒有私心会算计,可如果有人对他动手,她一定会挥刀上前,拼尽全力替他挡下来。
所以,她很理解韦长生为何执意要替弟兄们报仇,因为这种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情分,太深、太重。
青檀心情复杂地离开风云镖行,既觉得轻松,又觉得孤独。好像有一些东西,落在了遥远的地方,明明知道它在哪儿,可想要再去取,已经不可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没有可以重新回头的机会。
入夜之后,青檀和莲波悄然来到李虚白家。蓬莱给她们开了门,领着她们到了李虚白的卧房。莲波从衣柜进密道去见连鹤。
李虚白把青檀带到书房里,将桌上的伏己刀递给她。
青檀接过来,眼眸一亮,刀柄上嵌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白玉,握刀时,玉恰好就在她拇指下。伏己刀秀致细薄,玉也同样小巧轻透,犹如点睛之笔。
他柔声问:“喜欢么?”
青檀欢喜地点头:“喜欢,很喜欢。”
李虚白低头看着她如花笑靥,心想,喜欢就好,当她握刀的时候,一定会想到他,永远会记得他。
青檀抬起头,眼里含着爱慕,夸赞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李虚白心里一甜,慢慢道:“赵振根本不配得到玉玺,若不是为了复仇,我不会把玉玺给他。我想来想去很不痛快,索性敲下来一个角给你镶嵌在刀柄上。”
青檀先是惊讶,没想到玉竟然来自玉玺,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琎有玉石之意。她的伏己刀几乎不离身,所以他是在暗示自己愿意时时刻刻陪着她。
这人明明张嘴,却比女人还要害羞,只会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告白。
青檀抿着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青檀刚想说这么快,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换成“你早去早回”。
李虚白嗯了一声,迟疑片刻,期期艾艾道:“如果半年后我没回来,会让蓬莱把我的钱财带回来交给你。”
青檀不解道:“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婚妻,为何不回来?钱财都送给我?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需要了。”
“为何不需要?”
李虚白含糊道:“我没有什么亲人,留着钱财对我无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送给你正合适。”
青檀没好气道:“为何不需要?找个富家小娘子入赘啊?”
李虚白见她生气,忙道:“不是。”
“那是什么?”
李虚白只好说:“如果半年内我不能突破枯木逢春第十阶,我就出家为僧。”
“出家?”青檀怔然半天,“你即便不能突破第十阶也没有关系,我又不会嫌弃你。”
“据说吃了红伥会死得很难看,都是吐血而亡。”
青檀气道:“呵,你最难看的样子我早就见过了。你在古墓里饿得像是一根被煮过头的烂面条,路都走不动,还是我抱着你。你不会都忘了吧。”
“还有,你在耳孔山那个木屋里,在我面前脱得精光……”李虚白脸色泛红,急忙去捂她的嘴:“蓬莱在外面。”
青檀气呼呼地掰开他的手:“你活到三十六岁死掉也没关系,我才三十出头,再嫁就是了。像我这样年轻貌美,腰缠万贯的女郎,随随便便都能找个俊俏的小郎君,用不着你替我担心。”
李虚白脸上褪了红晕,黯然不语。
青檀目光灼灼道:“你要是不想,那就你就比我活得久,到时候你可以娶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我也不会吃醋。”
李虚白道:“激将法没有用,韦叔说,枯木逢春能练到第九阶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练到第十阶几乎不可能。”
青檀冲口道:“练不到那就更应该及时行乐啊,为何会想要出家?”
李虚白欲言又止:“……”
青檀冲口道:“干脆今晚就让你破了色戒,我看你还怎么出家。”
“你别胡说。”李虚白脸上再次泛红。
青檀抓住他的衣襟,“恶声恶气”道:“我不仅要刀上的那块玉,我还要你这块玉。”
李虚白想要抓住她的手指,青檀比他动作更快,手往下一滑放到他腰带上,解开了腰带的玉扣,李虚白惊慌失色地握住她的手腕,脸色通红道:“你再这样我就喊救命了。”
青檀噗嗤笑了出来,挑衅地看着他:“你喊啊,我看谁来救你。”
“救……”李虚白被激将到这个份上,只好假装要喊,弱弱地只说了一个字,青檀踮脚堵住了他的唇。
李虚白的双臂像是被卸去了力道,他鬼迷心窍地松开青檀的手腕,手臂不听使唤地将她搂在怀里,低头意乱情迷地吻着她。
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报仇雪恨之后,他突然想要放纵片刻,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抱她亲她,拥有她。
唇齿仿佛都有了记忆,契合得比在耳孔山那一次更为甜美和谐,两人气息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刹,也仿佛是一个时辰。
“郎君,大娘子出来了。”蓬莱在外面喊了一声,李虚白仿佛从一场春梦里醒来,松开了怀里的女郎。
一灯如豆,光暖如春。青檀微微仰头看着他,情欲让他面若桃花,眉目含情,愈发俊美无俦。
他眼中的青檀亦如春睡海棠,美艳不可方物,他此刻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自己方才为何没有更疯狂一些。
青檀掐着他的后腰,语气顽皮又挑衅:“不信你试试看,出家了我也让你破戒。”
李虚白压着心里的欲念,定定地看着她,在心里对她说,若后会有期,我愿为你破戒。
若后会无期,希望你记得曾喜欢过一个叫李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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