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蹊跷的认罪
苏望当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这些人骂一通，然后拂袖离去，羞与其同流合污。
然而会场里并没有人站出来，十来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足足5分钟。
也是，在座的都是官场老油条，就是实打实的证据拍到脸上，还要争辩三分的角儿，怎么可能让曹庆余随便几句话就诈出来？
纪检监察的干部甚至嘴角露出一丝笑，他们查贪腐就常用这种手段瓦解对手的心理防线。
曹庆余的目光扫来扫去，连续问了三遍，发现没有任何人承认，就现场拍板：“我赞成陈厂长的意见，这件事可以报警，立刻叫派出所的同志来林场调查吧。”
董主任机警地接下任务：“我马上去打电话。”
“你不用出去，就在屋里打吧。”曹庆余脸色铁青地掏出手机，一下子丢在会议桌上说：“在警察做完笔录之前，这屋里的人，谁也不许出去，包括我在内，把手机先都交上来，无论谁来电话，都不许接。”
苏望从来没见过曹庆余脸色这么难看，要求这么强硬。
董绍斌打110报警，大致说明情况后，也把手机放下。
办公室的刘慧是负责会议室的，在外面已察觉气氛不对劲，听到屋里没动静，壮着胆子进来添茶水，被曹庆余叫住：“你去吩咐食堂送点饭菜过来，一人一份工作餐。”
有人表示要上厕所，那也得集体行动，相互监督。
在座的都是干部，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个个抱怨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甚至有人开始相互怀疑，半开玩笑地说着：“是不是你？要真是你就赶紧认了吧，十几棵树而已……”
“滚蛋，老子稀罕这点钱？”
他们笑骂一通，最后把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在抽烟上，房间里很快就烟雾缭绕如坠浓雾。
驼山派出所的民警效率很高，抵达会议室之后立刻做了分工。
这次还是江警官带队，来了两辆警车.
他在会场询问了一下情况，看到苏望整理好的证据材料，立刻兵分三路。
一路人留守会议室，继续补充了解案情，采集了每个人的姓名、电话、身份信息。
第二路警员去林场大门口，找到苏望名单里，有嫌疑的值班保安、稽查队夜班成员等。
第三路人跟着苏望，直接去育苗基地，正面调查李洪峰，检查挪树的痕迹证据。
在育苗基地外面，苏望叫门的时候，李洪峰还带着笑容招呼：“好些日子没来玩了啊！”
结果大门一打开，三个民警一拥而上先把他给控制住了。
贪财、胆小的李洪峰根本没想到事情败露，被民警按住肩膀还喊着：“干啥？干啥嘞！”
苏望就开门见山问他偷树的事情，他起初还想抵赖，但看到民警直奔房屋后面的空地检查土垒，苏望又拿出之前的照片来比对，心理防线立刻就崩溃了。
他不光交代了偷树的事实，还把和他一起行动的其他人也都交代出来。
出乎苏望预料的是，李洪峰称，指使他偷树的人是稽查大队普通队员“石头”。
“石头”这个人也在他的怀疑名单上，不过这人明显只是个小喽啰啊。
另一队民警已经控制住了“石头”，而这小子见警察询问偷树的事情，他很配合地递上双手：“我有罪，是我偷了树。”
按照他的交代，从网上看到景观树很值钱，自己就动了歪脑筋。用几千元钱就买通了李洪峰、值班保安和另外两名夜班稽查队员，他们每天晚上带着工具上山，连续挖了两周，一共偷了18棵树。
那些树被送到花卉市场上，找外地客商共卖了四万八千元钱，除去运费和吊车租赁费，总共落到口袋里四万元，钱已经给大家分完花掉了。
他否认有林场高层干部参与，一切都是他自己策划的，借用稽查队员的便利身份，用皮卡车完成了树木的倒运。
至于民警追问那些树卖给谁了，他推说已经流入景观松市场，不知所踪。
他还说自己只是临时见财起意，没想到第一次作案就被抓到了，请求政府宽大处理。
江警官这样的老警察，怎么可能会被“石头”这样的话糊弄住，叫人把“石头”、李洪峰、值班保安和另外两个稽查队员，带回所里仔细审问。
他带着苏望回会议室给曹书记说一声：“事情大概查明了，没有林场高层参与，我们收队回去再详细查一下案底。”
林场会议室里的干部终于解放了，一个个拉着长脸离开。
苏望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是刀子，刮着自己的面皮。
还是曹庆余给他解围：“小苏，你这几天就跟江警官多联络，有什么新进展及时和我汇报吧。”
“哎好的。我有他联系方式，之前毁林的案子，董主任也让我和他们对接着。”
“那就好，你去忙吧。”曹庆余神情疲惫，看来这件有点“乌龙”的事情也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陈福安在门外拍了拍苏望的肩膀：“小伙子别介意，你没做错什么！”
苏望很感激地笑了笑：“其实也是好事，证明了咱林场干部都是清白的嘛！”
“清白？不见得呀！”陈福安摇着头上了车：“你再去派出所的时候，多跟那江警官当面聊聊，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您是说这里面还有……”
“我只是猜测，凡事还是得讲究证据，看看派出所怎么查吧，这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要再和任何人议论了。”陈福安给他指点几句，开车走了。
苏望觉得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有点摸不着头脑，垂头丧气地回办公室。
王伟、宋同波和刘慧都过来打听事情内幕，机关大楼里从来没有秘密可言，每个人都有一个情报网，任何风吹草动都拨动这些人敏感的神经。
他们称苏望是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苏望苦笑喊冤：“我不是，偷树的才是！”
他谨记着陈福安的话，不愿多说什么，正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情况，听见董绍斌在门外叫他，就赶紧跑过去。
董绍斌此时心情不错，如果不是苏望在，他几乎要哼个小曲了。
“董主任，您叫我有啥指示？”
“小苏啊，这几天多跟江警官沟通一下，及时了解案情侦查进展，有情况立刻告诉我。我绝不信这事儿就是个小混混干出来的。”
苏望一听，这不是和陈福安说得一样？既然这么多人都这样想，估计这事没完。
他凑上前去小声问：“主任，我这次是不是又闯大祸啦？我看曹书记脸色不太好，好几个领导都对我有意见。”
“不碍事，这个事情影响不到他。陈厂长提议报警是有道理的，要是不报警,万一有人捅到省里去，曹书记也要被扣上瞒报的罪过啦。而且到时候万一上级部门派个工作组来，那样影响更大，处理起来更麻烦。”
董绍斌这样一解读，苏望才知道，刚才的会议室里，竟然还有这么多暗潮涌动。
“那你怎么不直接提议报警，还说要先自查呢？”
“咱当下属的，提想法只能分析，不能拍板做决定。我提两个建议，领导选一个，这才能显示领导英明决断啊！”董绍斌得意洋洋地分享经验，有一种过来人的得意。
苏望有一点不屑，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溜须拍马、八面玲珑的技巧，不过他知道董绍斌这个人还算不错，也愿意提携自己，就照着他的安排，去派出所跟江警官联络。
在派出所里，江警官问了一个问题：“你这监控录像从哪弄的？怎么只有两段？剩下十来棵树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苏望苦笑：“抱歉啊，我因为后面调整工作，没有了查看监控的权限，就没有能够保存下来。”
“没关系，我们再去一趟林场，把监控硬盘拿来找找。”
苏望笑了：“不用这么麻烦，硬盘就在你们警方这里呢！”
因为牛启发毁坏林场树木的事情，存储监控的电脑硬盘被拿到分局技术部门恢复数据，一直没有送回去呢。
“那就简单了，我们查一下，咱回头再联络，你要是再发现什么证据，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有个问题，这案子真的只是那个叫‘石头’的干的？”
“这个现在还不方便透露，我们有纪律，你就等着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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