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
“你们在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跟那些人有联系。”
谢家秋长相偏日系，细眉细眼，瘦、白，如果头发还在，又年轻个十来岁，勉强称得上病娇系帅哥。
沈渺温柔地笑着，“谢先生，我们简队没说你和受害者是有实际意义上的关系，他是说，每一个死者你都能接触到，每一位死者都跟你们银行有直接或间接的业务往来，就是想跟你聊聊，看你对这些受害者们有没有印象。”
谢家秋很夸张地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我在银行十几年，接触的客户可以说成千上万了，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就是服务行业，每天就是接触人，有时候我昨天接待的客户，今天都不一定能想得起。”
简时序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挑出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放到谢家秋面前，然后手指放在第一张上，“其他的你不记得可以理解，但这连环凶杀案的第一个受害人，你一定会记得。来吧，谢先生，回忆一下，认识吗？”
看清楚简时序递过来的东西后，谢家秋皱着眉头，“啊，这是……”
虽然他拿起照片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沈渺仍然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慌乱。
谢家秋现在确实有点慌，因为简时序虽说在气场上更强势，说话也有些咄咄逼人，但他却觉得那个一直盯着他看的沈渺更让他有压迫感。
“谢先生想起这是谁了吗？看样子是时间太久，谢先生不记得了。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吧。这是案子中的第一位受害者，叫白茂霜，她在2006年遇害，尸体是去年被发现的。当年他父母报失踪时，告诉警察她是单身，所以从没有人去查过她是否有男朋友。但其实那时候她在和你谈恋爱，是吧？”
谢家秋叹了口气，“我想起来了，没错，十几年前，我差点就和这个白茂霜谈恋爱了，但她父母不同意，我们就算了。”
“事情不对吧。”沈渺忽然开口。
“有什么不对？”谢家秋无辜地看着沈渺。
“在白茂霜的尸体旁边有个装着她私人物品的箱子，里面有个戒指，戒指内圈刻着一个‘XloveB’正好是谢先生你和白茂霜首字母的缩写。你们不是差点谈了，而是正在热恋吧，不然她怎么会死前都还戴着这个戒指。”
谢家秋脸上神色几变，沈渺知道自己唬住了他。
她看过白茂霜现场的材料，现场确实有个戒指，但戒指内圈并没有刻字。
刚刚跟谢家秋接触下来，她发现谢家秋就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人，混乱又谨慎，这样的人很容易自我怀疑，甚至否定一些已知事实。
他也许还记得白茂霜有个戒指，但他会怀疑白茂霜是不是真的背着他刻了字，更会怀疑他可能真的在现场忽略了这个戒指。
“也不算热恋，我们当时是真的很爱对方，她也为我们的感情做出抗争，说服她爸妈，只是她没有成功。”
“你呢？就单方面的离开她了？”
“当然没有，那时候我也很爱她，我不希望她跟父母的关系太僵了，她搬出来后我还一直劝她呢。”
沈渺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谢家秋骨子里的自卑让他跟强迫症一样随时保持着一副老好人的外表，他不会让其他人觉得他无情。
简时序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沈渺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谢家秋有点懵，转头看向简时序，正好对上简时序抬眸。
“既然谢先生一直跟白茂霜保持着联系，又还爱着她，为什么在白茂霜失踪后不报警、不联系白茂霜的家人？”
沈渺心中有些雀跃，简时序懂她的意思，明白她想做什么。
谢家秋的眼神并不闪躲，但身体却坐直了些，“我开始以为是她压力大了，自己出去散心了。之后时间久了，她也不联系我，我想她可能是跟父母妥协了。我是直到后来警察来银行查才知道她失踪的，我们的关系毕竟没公开过，我怕麻烦，就没有说。”
此时的谢家秋不太像之前经理说的，那个老实胆小的谢家秋。
“哦，事不关己，谢先生怕引起误会，理解。还有个问题，谢先生这工作是白茂霜想的办法吧，她没有直接介绍你进银行，而是通过把你介绍给三方公司，由劳务外包工的身份来银行是什么原因？难道……”
简时序顿了顿，给沈渺留足观察的时间。
“难道是因为白茂霜想顾及你的自尊？或者说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男朋友是靠她的关系才能来银行工作？她觉得面子挂不住？”
谢家秋翘起二郎腿，双手环保在胸前，态度突然冷淡起来。
“这个问题你们只有去问白茂霜了。关于她，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我确实不太记得，两位警官还有其他事儿吗？”
“当然，后面还有7位受害者，你看看，有印象吗？”简时序的语气比他更冷。
谢家秋扶了扶眼镜，把照片推了回去，“没有，没有印象。警官，我接待过的客户太多了，确实对她们没印象。”
沈渺按住照片，“其实她们跟白茂霜都很像，谢先生真的一点印象没有，毕竟这么巧，她们又都跟你们银行交集。”
谢家秋不想回答。
简时序冷冷看着他，也不说话，气氛更压抑了。
谢家秋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气，“你们该不会是找不到凶手，来诈我吧？”
沈渺笑道：“谢先生理解一下，我们现在也是在侦破阶段，需要调查清楚每一个情况，毕竟有8个受害者。”
谢家秋见沈渺姿态低，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点，“哼，破案抓凶手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本职工作，有时间来问我一些有的没的，不如去查点有用的线索。”
简时序低头看了下手机，然后慢慢把文件收回来。
“谢先生不觉得太巧了吗？8个受害者，第一个是你的女朋友，她失踪后你完全当作没这么一个人；后面7个，全部在你手上办理过银行相关业务，她们跟白茂霜的背景几乎一模一样。”
“哪里有一模一样。”
简时序和沈渺听到这句话后，交换了个眼神。
不打自招。
简时序朝谢家秋点点头，也不说话，带着文件先一步离开。
“这位女同志，我要投诉他，他针对我。”
沈渺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开口声音却是冷冷的，“他没有针对你，他只是从来不相信巧合。”
说完沈渺小跑两步跟上简时序。
简时序走在她的右前方，“现在表现越来越好了，还知道跟我打配合。”
沈渺有点得意，脸上漾出一个笑，眉眼弯弯，梨涡浅现，连声音都高了几分，“这人百分百有问题，我们现在回去吗？简时序。”
“去见见他们经理。”
简时序故意放慢脚步配合沈渺。这是他做警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查案过程中有轻松愉悦的感觉。
黄经理手上的动作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送纸巾的，但脸上的不耐烦是一点藏不住。沈渺看着都替他辛苦。
“不用麻烦了黄经理，我们就是想问问，谢家秋平时为人、工作怎么样？”
黄经理显然没想到简时序是想问谢家秋，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老谢？这事跟老谢有关？不至于吧，高端客户他都接触不到。”
“不是关于银行业务的，是有其他的案子。我们想了解一下他的为人，和平时的工作。”
“哦，老谢还有其他问题？看不出来啊，他算是行里任劳任怨的了，老好人一个，就是身体不太好，户外的活动不参加，一会儿这里痛那里痛的，但再怎么样也不影响工作，同事都挺喜欢他的。”
送简时序和沈渺出去的时候，黄经理扭扭捏捏开口道：“同志，我就是问问，老谢这问题严重不？我们总行马上要下来审计了，这个节骨眼儿，你看，我要不要让他先回去休息？”
“不用，正常对待，法律都还没说他有罪呢。”
在这种外资银行，简时序这句话跟直接定了谢家秋的罪有什么区别。
离开银行后，简时序抬手看了看表。
“先去新天地吃个午饭吧，顺便我把车的电池换了，一会儿下午我们去趟C市。”
沈渺以为自己没听清，“去哪里？”
“C市，刚刚大伟给我发信，他走访的时候发现谢家秋毕业后不回老家是因为有事导致他没法回去，我们去见一见他的父母。”
C市离京市200公里，不算远，沈渺还从来没去过。
“今晚回来吗？”
简时序又看了看表，“不行，就算1小时后出发，到了也是5、6点了，这个时间上门也不方便，在C市住一晚，明早去，然后再回来。”
“我们去住C市那个‘天空之眼’，怎么样？那个酒店太红了，我之前就想去。”
天空之眼沈渺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酒店视野一绝，俯瞰整个C市，特别是它家房间的设计，统一的全落地玻璃。
沈渺一直想跟夏玖禾去的，可总是没机会。
“啧，出来办案子，怎么这么多要求。可以住，就是别报销。”
沈渺喜滋滋地拿出手机，一边搜索一边问，“我跟你一起出来，是不是别跟队里的人说啊，这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太好。我就说不舒服休息一天，你回来开会的时候别说穿帮了啊。”
简时序看到消息决定带沈渺去C市的时候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什么孤男寡女？他们是合法夫妻。
“简时序，完了，没房间了。”
简时序正在排队进车库，转头看了沈渺，见她还真是满脸的失望。
“想吃什么？”
“随便吧，没心情。”
几秒过后，“要不还是吃上次那家火锅？”
“啧，不是说随便吗，那你先上去，我去换电池，可能20分钟，菜上了你先吃。”
“嗯，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你拿主意。”
简时序在吃这方面跟沈渺还是很合拍的。
火锅吃到嘴里，沈渺的心情才好一点。
简时序换完电池上来，看到满满一桌子菜，瞬间又不相信沈渺真的很难过了。
“化悲愤为食量？”
“可不是吗。”
“不用了，少吃点吧，我让晋棋定了房间。”
沈渺微怔，倒不是吃惊于简时序的能力，而是简时序愿意花心思满足她的心愿。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愣在位置上，心里知道应该表现出激动高兴，但人却呆呆的，没反应。
憋了半天，沈渺突然来了一句，“晋棋不是你哥的助理吗，怎么还要帮你订房间啊。”
话一出口，沈渺就后悔了，人家两兄弟的事儿，她多什么嘴。
“晋棋虽然是我哥的助理，但他管着华泰整个的总裁办，秘书组。我在华泰有股份，有时候也会有公司的事情需要我签字或出席会议。其实我也有个秘书，兼职秘书，这个秘书归晋棋管。再说，晋棋可不是简单的华泰员工，他以后的位子还远着呢，他更多的是我哥和我的助理。”
简时序在对面娓娓道来，很平常的语气，沈渺觉得他身上这种沉稳的上位者气质很吸引人。
有的人生来就是贵族、是王者，气场浑然天成，那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气质，其他人真的学不来，也羡慕不来。
“但我很少去华泰，公职人员，你明白的。”
沈渺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简时序，一会儿回趟家再出发，我们收拾点换洗衣物。”
简时序挑眉看她，“何必这么麻烦，我们和衣而睡，将就一晚不就好了。难道你想做点什么，然后需要洗澡换衣服？”
“啧，不是。好好说话。”
“我已经让杜姨把我的收拾好了，只一晚上，也不麻烦，脏衣服收纳袋也准备好了。我本来想叫她把你的换洗衣服也一起收拾的，但我怕你介意外人动你东西，毕竟你是一个吃饭都要用酒精湿纸巾擦桌子的人。”
“介意倒是不会，不过会不会很麻烦她啊，还有就是杜姨会不会不清楚我要带什么？”
简时序抬眸，对上沈渺的目光，很严肃地开口。
“渺渺，不会麻烦她，因为照顾我们的日常生活，是她的工作。她会知道你需要什么，如果她不知道要来问你，那就是她不专业，连雇主的生活习惯都不知道观察清楚。杜姨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轻松，你不要因为她是简家过来的人而有所顾虑，她来了我们家，那她的服务对象，就是我们。”
“好了，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让她给你收拾，可以吗？”
沈渺点点头，这声“渺渺”真是喊得她心软，她觉得简时序这一刻有点霸总上身啊，喜欢。
下午去C市，简时序一个人开车，沈渺睡了一路，被叫醒的时候，简时序已经在酒店停好车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挺累的，特别是简时序今天又开了快3小时车。
两人决定不去吃饭，先回房间睡会儿觉。
这一睡，睡到了晚上10点。
简时序醒来的那一刻还有点迷糊，最近他的睡眠是真的变好了，现在竟然能在傍晚倒头就睡。
眯着眼望过去，沈渺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双手环抱在小腿上，光着脚，白皙的皮肤上是散落的黑色长发。
“怎么不叫我？”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简时序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清了清喉咙，想起身倒杯水。
正想的时候，水已经递到跟前了。
“本来也准备叫你了，我叫了客房服务，马上就到。”
“嗯，叫了什么？”
“皮蛋瘦肉粥、山药薏米粥、流沙包、虾饺、炒面。”
光听着就饿了。
简时序发现跟沈渺真的越来越合适了。
客房服务准时到达，沈渺很有仪式感的把茶几推到落地窗前，把餐食摆到上面。
“你这么喜欢这种风格的酒店？京市多的是，回去了，我带你去住。”
这话有点过于暧昧了，沈渺脸有点发烫。
简时序盛了碗粥，顺手把平板递给沈渺。
“这是谢家秋家庭情况的介绍，他家三代都在C市，普通工薪阶层，父母都是高中毕业，没什么技术，在国有企业当工人，他这个病直接把家里拖垮了。父母开始还带着他四处求医，后来可能是打击太多了，就放弃了，他妈妈在他10岁那年，又生了个妹妹，是健康的。”
“10岁以前，谢家秋算是在关爱中长大的，甚至可以说因为他的病，他得到了更多关注。但当他被放弃以后，他就是家里最讨人嫌弃的存在，所有的资源和关爱都给了妹妹，10岁，该懂的事已经懂了，脸色也能看明白了。”
“他能在那样的生活和身体条件下考上大专院校，也算不错了。李洵查到他曾经在论坛上发表过很多反社会言论，很激进，不认命是他的特色。他渴望关注和爱，又很懂眉高眼低，但平时蹉跎于生计，又自卑到不行。你说对了，他这个人很矛盾。”
一碗粥的时间，简时序断断续续介绍了谢家秋家里的情况。
抬眼看过去，沈渺面前的东西一动没动。
“边看边吃，一会儿凉了。在心理学角度，这样的人，其实特别好洗脑，而且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他没有道德底线，自私。所以那个西天教盯上他很合常理。之前西天教在C市出过一个刑事案件，有个教徒被抓了，明天我们见了谢家秋的父母，就去监狱见见那个邪教粉丝。”
沈渺吃了一个流沙包，因为吃得太急，差点被噎着。
简时序打开一瓶纯净水递过去，“慢点，想说什么？”
“你还没说是什么导致谢家秋无法回来。”
“他的妹妹，谢家宝，在他高考那年出了意外，从阳台上摔下去，高位截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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