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一个女人而已
葛馨宁一口气冲到书房门口,抱着柱子站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葛侍郎那件事,你真的想好了吗?他死了不值什么,只怕你夫人那里不好交代呢!”
葛馨宁忽然想起,韩五“重病”那天,她在他卧房的外间里听到的声音,便是这个人的。
此人定然是韩五的亲信,这么说……
葛馨宁心急如焚,当下便要闯进去,却听韩五的声音冷冷地道:“一个女人而已,我为什么要向她交代?”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随后仍是先前那人的声音道:“也对。天下大事,确实不该牵扯到女人身上。葛侍郎是个难得的济世之才,若不能为我所用,还是处理掉的好。既然你拎得清这件事,咱们就照先前的计划来?”
葛馨宁再也忍不住,用尽力气撞开门,冲了进去。
没等站稳,她便觉身旁闪过一道人影,下一刻,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葛馨宁心中一慌,脚下便站立不稳,狼狈地跌倒在地。
那人长刀一晃,依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葛馨宁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皂色袍子的高大男子,手中持着那柄长刀,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此时那男子显然也看清了她,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韩五,这不是你那个病歪歪的小娇妻吗?”
葛馨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书桌后面的韩五。此时后者正缓缓站起身来,面带怒容,脸色十分难看。
葛馨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那皂袍男子收起长刀,却又忽然叫了起来:“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啊不对,这不是胖,你这是……”
“你先出去!”韩五黑着脸向那皂袍男子喝道。
那男子愣了一下,只得依言后退,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葛馨宁的腰腹位置打量。
此时葛馨宁什么都顾不得,见那男子果真要退出门去,忙扑过去扯住他的衣摆:“不许伤我叔父!你们要杀人,就先杀了我!”
“你的命,还不值得昂驹动手来取。”韩五冷冷地道。
名唤“昂驹”的那个皂袍男子闻言,忽然朝葛馨宁呲了呲牙,随后一个闪身,竟从窗口消失了。
葛馨宁看他不像是凶神恶煞之辈,心里终于放下了三分。
随后,被忽略了的疲惫和疼痛汹涌而至,葛馨宁忽然瘫坐在地上,只觉四肢百骸都痛了起来。
先前只顾着急,她竟是一路从主院那边狂奔而来。直到此刻,她才知这身子实在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劳累。
葛馨宁用力咬紧牙关,依然控制不住浑身打颤,脸上霎时没了半点血色。
韩五站到她的面前,面带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叫你好好在院子里呆着,你偏要四处招摇,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肚子里怀了个野种是吗?”
“我不是……”葛馨宁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疼痛忽然加剧起来,她只得咽下未曾出口的话,用力咬住了下唇。
韩五俯下身,伸手托起葛馨宁的下颌:“你现在这个样子,真令人生厌。”
葛馨宁感到眼眶中一阵酸涩,忙闭上眼睛,将那不争气的液体忍了回去,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叔父虽得罪了你,却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既然你讨厌我,无论怎么折磨我,我都没有怨言,求你……放过我的叔父。”
“放过他?这恐怕不行吧!你知道,因为讨厌你,所以你所有的家人我都不想放过,怎么办呢?”韩五托住葛馨宁下颌的手用力往后推了一下,将葛馨宁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葛馨宁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依旧支撑着爬起来,急道:“我叔父不会拦你的路,他的眼里只有百姓,从来不管宫中朝中那些事的……”
“朝中的事,你不该过问。”韩五冷着脸道。
葛馨宁没有力气站起身,只好在地上挪过去,抓住他的下摆:“我不是要过问……我只求你留住叔父的性命,如果你怕他碍路,可以将他贬官外放……哪怕罢官都可以,只要留他性命……”
“你若不立即从我的眼前消失,葛从忠今晚便会死。”韩五眯起眼睛,盯着葛馨宁那双瘦骨嶙峋的手。
葛馨宁愣了一下,忽然恍悟,立即喜形于色:“我立刻就消失,你答应放过我叔父了是吗?”
韩五“哼”了一声,背过脸去。
葛馨宁不敢再多说,只得按照他的吩咐,起身离开。
可是骨头依旧是痛的,身上连一丝力气也没有,腰腹更是好像要裂开了一样,痛得葛馨宁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葛馨宁挣扎了几次,用手撑着地面,努力了很久才勉强靠着方凳站了起来。知道韩五不许她逗留,她只得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外挪。
刚到门口,忽听韩五厉声喝道:“你站住!”
葛馨宁慌忙回头,却见韩五脸色铁青地看着她,身子颤得厉害,似乎是在强忍着愤怒。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手足无措。
韩五定定地看着葛馨宁,怔了许久,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葛馨宁抄进怀里,抱起便跑。
葛馨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僵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方向,似乎是要往主院去的。
难道他果真是厌极了她,忽然想出了什么法子,打算折磨她取乐吗?
那样也罢了,只要他肯放过叔父,便由他出出气又何妨呢?
葛馨宁胡乱猜想着,努力地想要看清韩五的脸色,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有隐隐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
主院之中,怜儿看到韩五抱着葛馨宁进来,吓了一大跳,慌忙迎上来接。
“糊涂!还不快去叫大夫!”韩五铁青着脸,向小丫头怒吼道。
怜儿愣了一下,看看韩五,再看看葛馨宁,心下忽然恍悟,霎时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时葛馨宁只觉疲惫,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韩五冲进内室,轻轻将她放到帐中,猛看见自己衣袖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不由得呆住了。
怜儿带了大夫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韩五也已在这小小的内室之中转了大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葛馨宁一直沉沉睡着,只是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时而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听得韩五的心脏都揪紧了起来。
大夫照例是不慌不忙的,任韩五急得几乎要暴跳如雷,他却依旧慢吞吞地打开药箱,取出小手枕、丝帕、银针……一件一件地摆在桌子上,气得韩五险些忍不住要冲上去将他打倒在地。
手指搭在葛馨宁的腕上之后,大夫的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她怎么样?”韩五装作冷漠的样子,淡淡地问道。
老大夫略一迟疑,咬牙道:“叫个产婆过来吧。孩子……怕是要出世了。”
“什么出世?你从前不是说要到腊月间吗?”韩五抓过大夫的衣领,一把将这个可怜的干枯的小老头提了起来。
怜儿忙在一旁相劝,韩五放开手,脸色依旧黑得可怕。
大夫咳了两声,摇头道:“夫人这一胎原本便极凶险,撑不到足月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今日夫人是否受了些惊吓或者劳累?”
韩五攥紧双拳,定定地站了许久才若无其事地道:“她一向不肯安分,受些劳累也是有的。”
这时小丫头带了一个产婆进来,大夫便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葛馨宁嘴里,神色凝重地给产婆让出了位置。
过不多时,葛馨宁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迷茫:“我怎么了?”
大夫往后面退了几步,产婆便凑到葛馨宁的脸前,急道:“夫人是要生产了!这会儿还没到时候,您不要乱动,省些力气,过会儿还有罪受呢!”
葛馨宁吓了一跳,忙向被中摸了一把,果然沾了满手的鲜血。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葛馨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稳住心神,问产婆道:“提前这么多,孩子会不会……”
产婆叹了一口气,露出悲悯的神色来。
葛馨宁见了,心中霎时冷了下去。
大夫被韩五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心尖一颤,忙在旁道:“夫人莫要忧心。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七个多月出世的孩儿,未必不能平安健康的。”
葛馨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虚宽她的心,事已至此,却也只得应着。
腹中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葛馨宁的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也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身子太弱的缘故。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产婆小声嘀咕:“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子根本还没长开,一把骨头都挤在一起,孩子怎么生得下来啊?若是将养得健壮一些还能有几分力气,偏偏又瘦成这个样子,今日只怕……唉,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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