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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你不该来的


  葛馨宁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段御铖的话,十句里头有九句半是不可信的。

  可是皇帝的话呢?

  她实在不敢冒险。

  静默许久之后,葛馨宁缓缓转过身来:“什么罪名?”

  “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段御铖依旧笑嘻嘻的,丝毫不当回事的样子。

  他的态度让葛馨宁稍稍放心。她坐回原处,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道:“‘通敌叛国’的话题,很早之前就提过。你应该知道,那只是有心人的无中生有。”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杀他。朝中看他脸色行事的人太多了,宫里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该明白的。”段御铖悠悠地笑着,很坦诚地说道。

  这话倒也是实情。

  葛馨宁将信将疑,一时却不敢便走。

  段御铖笑嘻嘻地看着她:“你这次回来,是想做什么呢?见他最后一面么?”

  葛馨宁的心里一阵阵发慌,面上却还要强装作若无其事。

  段御铖似乎很悠闲,一点也没有为她的怠慢而气恼。

  见葛馨宁久久不语,段御铖便笑道:“我猜,你多半是为了孩子回来的吧?恩永待你并不好,他死了,你应该如释重负才对。”

  葛馨宁怔怔地点了点头。

  段御铖便笑道:“既然这样就好办了,我先前还怕你伤心过度……毕竟夫妻一场,你得空去看看他吧!正月里不许探视,出了正月他就该上刑场了。”

  葛馨宁仍是浑浑噩噩地点头应着,段御铖便拍手叫来了小太监:“送她到刑部大牢里去。”

  葛馨宁听见“刑部大牢”,心尖立时一颤。

  他真的在刑部大牢?

  本来,看到段御铖说说笑笑与从前并无不同,她的心里隐隐有着一丝奢望,盼着所谓的“死罪”不过是段御铖的一个玩笑,如今看来……

  她尚未来得及完全放下的心,再次揪紧起来。

  下辇换车,几经辗转,终于走到那座熟悉的刑部大牢前的时候,葛馨宁忽然发觉自己竟已没有勇气再向前走了。

  小太监乖巧地过来搀住了她的臂弯:“夫人慢些走。”

  葛馨宁索性闭了眼睛,由着他带进那昏暗的大牢里去。

  这个地方,她已算是熟门熟路了。

  小太监显然也是常来的。两边的铁栏之后伸出一条条干枯的手臂,一双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或企盼或怨毒地盯着经过的人,一声声哀嚎或者喊冤的声音瘆得人头皮发麻,那小太监都能面不改色地忽略掉。

  葛馨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她知道越往里走,犯人的罪名就越重,刑罚自然也就相应地加重。

  比如说,叔父被关进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所以是被关在外面那一排牢房里的。在那里虽然隔三差五有例行的审问,但刑罚不重,饮食也还算周全。

  当年外祖父他们的罪名是“谋逆”,所以被关在了牢狱的最里面,地上铺的稻草都是湿的,踩上去“唧唧”冒水,虫蛇遍地。在那样的地方,多数犯人往往没有等到行刑就染了疫病死掉了。

  如今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韩五,难道他也会被关到最里面去吗?

  葛馨宁越走脚下越软,浑身发颤,几次要停下,都被小太监拖着继续往前走了。

  她不敢想象里面会是怎样的情形。

  那里面的犯人,是每日都会上刑的。韩五一向养尊处优,能受得住刑罚吗?

  葛馨宁越走越怕,几次想转身回去,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终于听到小太监说一声“到了”,葛馨宁几乎虚脱,险些瘫倒在地上。

  抬眼看时,只见此处竟不是一排排的铁栏,而是一个完全由生铁打造的铁笼子,大小不过一丈见方,随意丢在一个脏兮兮的水坑里,也不知里面浸了多深的水。

  葛馨宁怔怔地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地方是用来关人的。

  他们把人当野兽吗?

  这样的折磨,谁能受得了?段御铖何时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了!

  因为笼子太小,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所以倒也省了狱卒过来开门关门的麻烦。

  借着窗口照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天光,葛馨宁眯起眼睛细看笼中的情形,只见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物体”挂在笼子的一角,也不知是死是活。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了脸,身上的衣裳也早已辨不清原来的颜色。

  这个人,应该不是韩五吧?

  葛馨宁这样想着,回头看向那小太监。

  小太监见状便走向前,狠狠地在笼子上踹了两脚:“世子爷,有人来瞧您了!”

  笼子里的那人缓缓抬起头,葛馨宁霎时呆住,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虽然那张脸已辨认不清,可是那双冷漠的眼睛,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的。

  葛馨宁以为自己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是确认笼中之人是他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眼眶中尖锐难忍的酸痛。

  “宁儿?”笼子里的人迟疑着开了口,声音却低沉沙哑,十分陌生。

  葛馨宁紧咬住下唇,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旁人说你要死了,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笼子里的韩五低低地笑了一声:“很快就会如你所愿了。”

  那笑声像是菜刀从磨刀石上蹭过去的声音,嘶哑之中带着一道尖细的颤音,十分难听。

  葛馨宁的喉头忽地被酸涩塞满,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五缓缓放开抓住笼子上方铁条的手,落了下来。

  葛馨宁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并没有锁链,先前那样挂着,只是为了避开笼底的水。

  此时他落到笼底,那水瞬间便没过了他的小腿。

  这可是寒冬腊月,那水面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葛馨宁的胸口不可遏止地剧痛起来。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什么叫“如她所愿”?她何曾说过愿意看他落难至此?

  不管心里有多么恨他厌他,她都只愿他安好……

  葛馨宁怔怔地看着,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韩五若无其事地蹚水走到葛馨宁的面前,隔着铁栏看着她,半晌才叹道:“你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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