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朕说过吗
冯姝月和姜采薇的封号经太后择选，又和册封的圣旨一起呈送御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恂满眼兴味地读着那明黄圣旨上的册文，笑问身侧的内侍，“朕，曾说过这样的话吗？”
“皇上……”胸前缀着斗牛补子的穿红内侍霎时跪了下去。
贺恂却已然无所谓地将那封圣旨随意地丢在了御案之上，转而走到旁边的棋盘前坐定。
楠木棋盘之上，白子已然将黑子逼入绝境，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说一句胜负已定。
可是贺恂静坐案前，不过须臾，便轻轻抬手，气定神闲地执黑落下一子。
霎时之间，胜负已变，先前势头正好的白子，竟然死伤大片，连翻身之力都没有了。
贺恂从来自信，盘中棋也好，世间局也罢，只要他想赢，便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是他如今势弱，所以这两道封妃的册文，洋洋洒洒百余字，除却一句“仰承皇太后慈谕”，便无一字是真，就连人，也不是他愿纳的那一个。
不过没关系，上巳节之后，便是春蒐了。
这天下既然姓贺，自然便是该回到他这个贺姓天子手里的。
他摆手命内监按太后所言，去冯家和姜家传旨，便若无其事地研究起了另一页棋谱。
玉质棋子触手生温，却莫名让他想起了一个清冷到出尘的身影。
贺恂自幼爱棋，于他而言，棋盘之上的绞杀，远胜身边蠢笨木讷的人有趣。
他唯一一次赠棋，便是给了那个头一次让他产生了看不透之感的姑娘。
而她之后毫无作为的表现，虽不出他所料，但却确然与他看到过的形形色色的女子不同。
这份不同，不在于崔氏无意于尊荣权势，相反，贺恂从不在意他身畔之人是否汲汲于名利。
贺恂看人，过去只分为两种，一类愚蠢至无可救药，另一类，虽然愚蠢，却尚有所长。
前者，他懒怠理会；后者，他迫不得已，只能费些口舌，略用一用。
可这两种人，却大多都有一个可笑至极的毛病，那便是喜欢装聪明。
崔氏的不同，便在于，她是他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不能归结于那两类的女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喜欢装笨的聪明人，心里难免觉得有趣。
贺恂饶有兴致地想，若是他身边的人，是如崔氏那般的，似乎也就不是那么无趣了。
册封皇妃的圣旨敲锣打鼓地送到冯府。
冯姝月跪地接过圣旨，在穿红内侍的道喜声里，不敢置信地将册文展开细看。
“咨尔工部左侍郎之女冯氏，玉质名门，持躬淑慎……兹养成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端妃。”
以册印封尔为端妃。
封尔为……端妃。
怎么会这样？！
她如今孝贤之名远扬，才名更是冠绝京师，连崔瑜都不能出她之右，分明较前世时出彩了那么多，不是皇后便也罢了，怎么会连贵妃都不是了呢！
冯姝月死死地盯着圣旨上的册文，竟然觉得自己不认得上面的字了。
先前，祖父说太后命人替她拟封号的时候，冯姝月虽然为自己暂时不能登上中宫宝座而难过，可也没想到，太后这次，竟然只封她二品妃位。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大雍第一个有封号的贵妃的。
这封圣旨如同一盆冷水，兜头将冯姝月心里，数日来因着崔瑜的落选而产生的喜悦浇灭了个透彻。
她没心思跟道喜的内侍寒暄，便直接打断传旨内侍的话，径自问道：“姜氏册了什么位份？”
册封礼尚且没有举行，按规矩，冯姝月如今还不能算是正经的天家后妃，但是看在她祖父冯阁老的面子上，内侍也不好怠慢了她。
便躬身行礼道：“回冯姑娘的话，等行过册封礼，姜姑娘便是宁妃娘娘了。”
冯姝月眉头一皱，姜氏那样无知妄为，哪里配得上跟她平起平坐，又哪里称的起一个“宁”字。
她实在是不明白，今生的崔瑜，怎么会不济到输给姜氏那种人。
另一边的定国公府里，姜采薇将自己的金印、金册供奉到香案之上，定国公世子将传旨的宫人送到府外，满目喜色地回来对姜老夫人道：“如今咱们家薇姐儿得封皇妃，真是光耀门楣，都是母亲这些年教导的好。”
姜老夫人沉默地凝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孙女，叹了口气，对次子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要叮嘱给薇姐儿知道。”
定国公世子心知母亲对长兄留下的这个女儿疼爱非常，也能理解母亲不舍她入宫的心情。
可是侄女身为姜氏子孙，如今既然有此机会，自然是应当为家族做些贡献的。
冯家现在虽然势大，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上亲政，自古顾命之臣，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等到冯家倒台，冯家的那位端妃娘娘，定然也是要被牵连的。
到那时，他的这个侄女，便是最有可能正位中宫的人了。
这是何等的荣耀。
不过薇姐儿的性子，确然是太容易闯祸了，多嘱咐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定国公世子当即躬身道：“是，儿子不打搅母亲和薇姐儿叙话，这便退下了，母亲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人来传儿子。”
姜采薇只是定定地看着香案之上的金册。
他夸她柔嘉维则，淑慎持躬。
可是姜采薇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那这圣旨这样写，是因为他喜欢那样的女子吗？还是说，在他心里，合格的后妃，是那样的？
“还有两个月，你便要入宫了，”姜老夫人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自己走到哪里，便会带到哪里的嫡长孙女。
她入宫了，她便很难再护着她了。
“祖母……”姜采薇百感交集地抬起了头。
她也很舍不得祖母，很舍不得宫外的自由。
可是，她真的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她知道，他的日子过的很难，她想要陪在他身边，伴着他走过这条满是荆棘的路。
“您放心吧，孙女不会再像过去那样闯祸了，”姜采薇走到姜老夫人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认真道，“孙女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将来，也会保护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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