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鞠躬尽瘁
她沉浸在惶恐和悔恨之中，没有听到母亲是怎么回答三伯母的，直到崔珍察觉到堂妹的异样，拿自己同样冰凉的左手，紧紧的握住了崔瑜的右手，崔瑜才从方才那片混沌的天地里面抽身出来。
她看到母亲站起了身，强作镇定的对老夫人说：“请母亲允准儿媳即刻前往冬州，若是两个哥儿无事，儿媳与夫君与他们一起凯旋，若是——”
四太太忍着眼眶里面的泪水道：“他们当真遭遇了不测，儿媳……也接他们一起回京。”
……
崔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母亲回到鹿溪苑的。
等到四太太夺走她浑浑噩噩的往嘴巴里面塞的第三块桂花糕的时候，庄妈妈已经带着丫环们拾掇好了此次起行的行囊。
与先时的离京回京不同，四太太这次轻车简行，为了不耽误赶路的时间，所有的行囊加起来，也只不过是将将装满了两只箱子而已。
还不若他们之前打算去华严寺进香的时候带的东西多。
“这次母亲离开京师，你要照顾好自己，”四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脊背，轻轻的道，“母亲知道，瑜姐儿最是懂事，定然是不会让母亲担心的，你……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将你哥哥带回来的。”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即便是儿子当真遭遇了什么不幸，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骨肉，成为飘荡在那异乡的一缕孤魂的。
崔瑜无声的张了张口，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失神的时候，吃多了糕点，嗓子里面有些不舒服。
四太太原本已经站起身了，启程的时间便定在明日，她需得赶在今天，将京师里面所有的琐事全部都处理好，这才能够心无旁骛的赶去冬州。
可是，女儿此刻的神情，却无疑是让她忧心极了。
崔瑜哪里能看不出母亲眼睛里面的担忧。
愧疚的情绪瞬息之间再度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在做什么？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怎么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再让母亲因着她而忧心？
她应该振作起来的，这份慌张无措，不应该由母亲一个人来承担。
“母亲……”崔瑜低下头，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心绪，这才认真的看着四太太道，“我想要跟您一起去冬州。”
“我起先回京，是因着太后娘娘传召，如今遴选后妃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是可以离开京师的，”她缓缓的道。
“还有冬州乃至西戎的地形图，我也知道一些，没准儿还可以帮上什么忙，往年安抚流民，抚恤伤兵，女儿也都是与您一起的，您没有道理撇开我。”
四太太搭在女儿脊背上面的手微微一滞。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说的有理，可是，冬州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四太太并不知晓，她可以只身奔赴，不在乎到底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可是，她又怎么会愿意将女儿也一并带入荆棘之中。
今日在松鹤斋，三嫂问她，夫君如今也没有消息传来，是否便代表晔哥儿和昀哥儿安然无恙，四太太不敢答她这话。
她要怎么告诉一个同样面临亲生骨肉生死难料的母亲，坐镇军营的夫君之所以没有任何家信传回，除却当真别无消息，还有一个可能便是——
小裴侯和昀哥儿他们，作为此次征西的主帅和副将，是真的遭遇了不测，朝廷为了不横生枝节，这才暂且封锁了他们的死讯。
“母亲……”崔瑜看着四太太不肯回答她，头一次固执的拽住了母亲的衣袖，执着的道，“您若是不答应女儿，女儿便去求祖母，您是知道女儿的，我定然会有法子说动祖母，到时候，您还是得带着女儿一起启程的。”
“你……”四太太看着眼前已经长的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儿，无言的闭了闭眼睛，就连庄妈妈都不知道此刻是该劝，还是不该劝了。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太太才终于开口道：“那便一起罢……我们这一家人，不论面前摆着的事情是好是坏，总是要一起面对的……”
即便是她此刻将女儿丢下了，只怕是瑜姐儿自己留在京师，也是会日日胡思乱想的罢。
既然如此，何不一家人伴着，互相支撑着呢。
“但是你要答应母亲，现在的冬州不同往日，等我们到了那边，不论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要将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时时刻刻珍重自身，明白吗？”
崔瑜轻轻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四太太道：“女儿与您约法三章，也盼您能够答允您叮嘱女儿的事情。”
……
失去消息多日的征西大军再次有奏报传回，竟然是与先前的大捷之势截然相反，京师里面惶然揪心的，又何止是一个靖阳侯府。
卢家大太太得了消息，即刻便领着难得休沐的儿子登门安抚小妹。
崔瑜回霁月居简单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行囊，便留在鹿溪苑，帮着母亲处理手头的事情。
因着前线战事的事情，今日的靖阳侯府，仿佛笼罩着一片阴云，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四太太与卢大太太说着话，崔瑜便安静的坐在西次间里面，整理着近日的账册。
卢淮书欲言又止的看了许久，终是道：“我不会有致仕回乡的那一日。”
崔瑜有些讶然的歪了歪头。
“先前你次兄成亲的时候，你曾经问我，若是很多年之后，我致仕回乡，会做什么事情，”卢淮书眉心微蹙，料想她已经忘却了当日的醉酒之言。
虽然他不甚喜欢旁人随意忘却自己的言行，但此刻情况特殊，指摘责怪，总是不合时宜的。
入朝不过数月，已然令数位朝臣闻风色变的小卢翰林，终于展露出了一丝自认为温和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终于有了端庄淑静的模样的表妹，他心里却突然觉的有些别扭。
仿佛他面前的这个姑娘，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她应当生机灵动，即便是带着狡黠之气，也并不令人觉的唐突冒昧。
卢淮书不知道这情绪因何而起，只是诚恳的道：“我辈既入朝堂，自当为苍生百姓鞠躬尽瘁，虽死，亦无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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