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冤家聚头

第二日，崔瑜早早起身梳洗，换上月白色遍地撒花宽袖褙子，下搭同色系妆花百褶裙，再戴上太后新赏的全副点翠头面，辞别老夫人，去皇宫应卯。

崔珍满目不舍，跟在二太太和蒋氏身边，一路将堂妹送至仪门，直到崔瑜乘上软轿穿过垂花门，又拐过连廊，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肯听劝，跟着母亲回去。

慈宁宫里，太后端坐主位，众太妃们分坐两列，崔瑛和两位长公主在旁陪着说话。

应召而至的四府闺秀由宫人领进殿中，齐齐叩首给各位主子们请安。

“这便是崔家的四姑娘了？果真与孝惠太子妃有几分相像，出水芙蓉似的，玉貌花颜，看着便叫人心生喜欢，”满头珠翠的贤太妃唇角微弯，一派雍容华贵。

“贤太妃娘娘谬赞，”崔瑛早已不见当日失态模样，她起身稍稍向贤太妃施礼，一举一动，俨然又是那个端庄得体的闺围典范，崔瑜也跟着她默默向贤太妃墩身。

贤太妃便又含着笑，移目望向冯姝月，“瞧瞧，我们小才女也来了，真不愧是冯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大半年不见，竟是通身的墨香文气，愈发把我这只知道撒娇卖痴的女儿给比下去了。”

“母妃，您又笑话儿臣了，儿臣可不依，要请母后替儿臣主持公道了！”宝庆长公主嘴巴一撇，娇俏地起身，水汪汪的眼睛直直朝上首的太后看去，满目的孺慕之情。

太后娘娘乐呵呵地一笑，“好，母后替你做主，就罚你母妃把这月的俸禄都拿出来，给我们妧姐儿买书去！”

“母后，怎么连您也欺负儿臣！”宝庆长公主俏生生地跺了跺脚，直惹得太后和众位太妃娘娘们都掩唇笑了起来。

冯姝月矜持地朝贤太妃行礼致谢，又趁着娘娘们的注意力被宝庆长公主吸引，得意地朝崔瑜看去。

前世她不屑于母亲教给她的那些谨小慎微的处世之道，只顾着学继母的雷厉风行，长袖善舞，自然不曾对母亲留下的手札多费功夫，这才浪费了母亲的心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瑜才名大盛。

重活一世，她可不会再给崔瑜这样的机会了，冠绝京师的才女只能是她冯姝月！

眼看着前世风光至极的崔四姑娘垂首低眉，再不敢与自己争辉，冯姝月心里得意极了，今世的广梁行宫，便是她和崔瑜位置互换的开始，看崔瑜还怎么保持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又捎带着赏脸瞥了眼褚妙清和姜采薇，两人脸上果然俱是副被忽略后的失落表情，连面上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就这点耐性本事，也配跟她冯姝月相提并论？真不知道太后娘娘这次是怎么想的，做什么捎带上此等货色。

冯姝月不屑地收回了目光，与此相比，她更想要在崔瑜脸上看到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

满殿女眷又闲叙了两刻钟的话，贺恂亲自来请太后娘娘移驾。

除了太后太妃之外，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迎圣驾。

姜采薇面露好奇，趁人不察，飞快抬眼瞟向贺恂，在她身旁的褚妙清冷眼看着她微微红了面颊。

冯姝月盯着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事不关己的崔瑜，心里暗骂了句装模作样。

吉时将至，众人不再耽搁，太后当先走出殿门，贺恂和崔瑛一左一右在旁相扶，众太妃们紧随其后，崔瑜等人也跟在两位长公主身后步出大殿。

宫门口的马车同样是差不多的次序。

车厢宽敞舒适，四位贵女同乘一架，也并不觉得拥挤。

只是四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开口说话。

坐定不久，前后鼓吹乐队奏乐，导驾仪仗和引驾仪仗先行，接着是天子车辇和太后凤舆，以及随行百官、贵眷的车马，十二卫穿插其间，骑马护卫，后面还跟着长不见尾的旗阵队伍，一行人浩浩汤汤，向着百里之外的广梁行宫出发。

长久的沉默里，冯姝月突然生出了些主人家的优越感。

她想，她上辈子好歹做了四年天家贵妃，这辈子更是注定要做皇后的，怎么也跟这几个随行做客的人不一样。

只是上辈子时，举凡天子万寿、太后千秋还有年节庆典之类的盛会，悉数都由崔瑜把持，她没机会插手。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如今的崔瑜不过就是个豆蔻之年的黄毛丫头，她可是真真切切做过娘娘的。

冯姝月顿时来了兴致，清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妹妹闷不闷？不如咱们一起玩飞花令吧。”

“姜姑娘的年纪，好像应不了冯姑娘的这句妹妹吧？”褚妙清脊背挺得笔直，凉凉道，“再者说了，冯姑娘才名，京师如今谁人不晓，你又何必拿我们消遣呢。”

姜采薇满腔的好胜之心，自府里到宫里，再到车架里，几经消涨，终于在冯姝月提出飞花令时，彻底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她可是自幼立志要做侠女的，怎么可能对那些酸气至极的诗文感兴趣呢。

可是宫里的娘娘，好像是要有些才情的。

姜采薇想起刚刚看到的少年天子，那惊鸿一目之后，她心底除了好胜之外，仿佛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悄悄滋长，她不由感激地朝严词拒绝冯姝月提议的褚妙清看了一眼。

最终待选的贵女之中，这不也是有性子直爽的好人吗？

祖母果真是危言耸听，又不是江湖厮杀，哪里就到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地步了。

可出乎她预料的是，褚妙清却对自己的感激无动于衷，反而倨傲地哼了一声。

姜采薇一时摸不透她是施恩不图报，还是对自己有所误会，可若是有误会，还肯这样仗义执言，那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姜采薇更加深信褚妙清人品贵重，打定主意要寻个机会跟她相交，但眼下，她得先应付咄咄逼人的冯姝月。

“褚姑娘说得是，”姜采薇敛着性子道，“我们诗文皆不及冯姑娘，冯姑娘便不要为难我们了。”

冯姝月做惯了贵妃，陡然被两个不识抬举的闺阁姑娘驳了面子，险些就要发怒，却又被姜采薇一句皆不及她给哄住了。

但她又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就饶有兴致地将目光转向了崔瑜，“崔姑娘也做如是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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