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无关利弊
电光火石之间，裴昭一个纵身，随之冲下山谷，将崔瑜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可是斜坡太陡，那“公子”又是怀着必死之心，将她扑出了马车，滚落之势一时难以停止。
裴昭护着怀里的人，肩背已经被山路上满布的锋利石子滑伤，崔瑜艰难地伸出手，奋力将匕首往碎石路里面插，借着手里匕首与山路的摩擦，了了减缓他们往下滑落的速度。
等到裴昭借山腰古树之力，彻底止住滚落之势的时候，举目已经看不到马车的踪影了。
山林之间难寻灯烛，但凭着那夜袭敌营的好目力，终于能让裴昭看清眼前姑娘的无恙。
他赶紧撒开环在崔瑜腰间的手。
方才情况危急，他只想着不能让她受伤，此刻脱离了危险，才发觉两人之间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亲密。
裴昭当先红了面颊，反而是被他“唐突”了的姑娘，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还向他伸出了手，要拉他起来。
“小侯爷又救了我一次。”
裴昭不由自主的搭住了面前姑娘，朝自己伸来的那只纤细修长的玉手，却又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当前的狼狈，他忙不迭地松开了手，“崔姑娘不必客气，都是我应当做的。”
崔瑜因他这番举动委实愣了一下神，又看他稍显不自然地拍了拍锦袍上沾染的尘土，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位裴小侯爷，竟然跟她的四堂兄，有个一样的“毛病”。
裴昭颇是为自己如今的模样懊恼了一番，再抬头时，映目却是面前的姑娘稍稍弯起的唇角，裴昭心里紧绷了半日的弦，倏然因她这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抚平了。
他借着树枝生了火，照亮了两人面前的一方天地。
崔瑜目力不及他，此时才发觉眼前之人身上的锦袍，竟然在方才那番折腾里，隐隐染了鲜血。
反倒是她这个没有什么武功的人，因着他的保护，得以完好无损。
崔瑜微微垂下了头，轻声道：“其实，小侯爷方才应该先保护好自己的，在这片山林里，若是我们再遇到了什么危险，你总是要较我有用的多。”
而且，他们今生非亲非故，仅有的几面之缘，都是她在承他的相助，前世寥寥数面，除却志向相契，也没有多余的交情，更加没有道理，让他去替自己承担所有的危险。
身侧静了一会儿，崔瑜不由歪头去看，入目是裴昭复杂的有些令她看不透的眼神。
裴昭曾经以为，冬州惊鸿一瞥，四年后京师重逢的崔姑娘，同当年分毫未变。
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她确然仍是聪颖纯善，一如往昔，耀目的令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生折服。
但是，不一样的地方，却也是那样的明显。
她实在是太冷静了。
裴昭委实想不通，在父母爱重之下长大的崔姑娘，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能在今日这样的惊魂变故里，从容的像是坐在自家府邸与人论道。
而现在，他们也不过是刚刚脱险，她便已然在权衡利弊，分析怎样做才是最佳的选择，好似分毫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里。
其实，他先前便应该发现的。
就像广梁府那日的茶馆里，到处都是暴乱的流民，定国公府的那位姜姑娘，说话时，连声音都带了颤抖，可是崔姑娘却半点儿不曾色变，甚至还在事发之后不久，便条理清晰地同他分析起了，应当如何探查幕后之人的身份。
如今想来，那份理智从容，便像是她曾经千万次置身于危险之中，因而不会轻易为面前的危险所影响，相反，她还要在荆棘丛里，为身边的人，谋出一条最为安全的路。
这份魄力，竟然分毫不逊于他临朝称制已近七年的姑母。
裴昭心里酸涩的发胀。
四年而已，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靖阳侯府有人欺负她了吗？
他想要告诉她，虽然崔大人如今不在京师，但是，她也并不是毫无依靠的。
他愿意同她一起，面对所有的苦难和烦忧。
无关利弊，无关得失。
裴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张开了口。
“崔姑娘？”
“姜姑娘？”
裴昭星眸里的痛意太过明显，饶是两世为人的崔瑜，也没能参悟他此刻的这份痛意，到底是从何而来，只当是自己无意之中，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心里竟是悄然生起了些微的无措之感。
姜采薇的出现，竟然如同从天而降的救星，将崔瑜从当前的窘境里解脱了出来。
崔瑜头一次丢下身边的“伤患”，转头跑向了不远处气若游丝，强撑着靠在路边的人。
姜采薇憋在眼眶里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她话本子虽然看了不少，可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情况，今日亲身经历了才知道究竟有多么吓人。
还有，这地方黑黢黢的，到处都是连绵的山脉和望不到边的丛林，该不会有狼吧？
那他们是不是应该爬到树上去才安全啊？
可是，话本子里，也没教她应该如何爬树呀。
还有，她的腿真的摔的好疼啊。
裴昭张了张口，无奈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认命的跟在崔瑜身后，走到因腿伤不能移动的姜采薇身前，重新燃起火堆，“狼群惧火，不用爬树。”
姜采薇哭的更厉害了，好像把十几年没有流的泪，一股脑儿全部流了个干净。
方才若是也有人跟她摔到一处便好了。
在这么个鬼地方，她又没有大侠们的绝世武功傍身，真的是太可怕了。
裴昭在地上堆了草垛，又撕了一块干净的袍子下来，铺在上面，让崔瑜坐下，这才同她一起，坐着听完了分别期间，姜采薇的遭遇。
说不得是幸运还是不幸。
姜采薇甫一滚下山谷，便撞到了一块巨石上，因而没有像他们似的，继续往下滚落，但是也是因着这块石头，姜采薇可能是伤到了腿部的骨头，现在半点儿也动不了了。
独处山林，委实担惊受怕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姜采薇，末了握拳忿忿道：“那个不讲道义，用下三滥的招数，将咱们掳来此处的贼人呢？若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定是要好好教教他应当如何做人！”
崔瑜和裴昭默默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一路，也在注意着那个被称作“公子”的人，可是却始终未能寻到那人的身影，大概是要等到大队官兵赶至搜山，才能知道他是死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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