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信”
昭平侯通敌叛国,却因着骁勇善战,而令皇上不得不保,这才导致了她父亲不得不在被人谋害,丢了性命之后,还要背着那叛国奸佞的污名上路。
从身在刑部大牢,从那曾在淮南伯麾下当差的狱卒口中得知此事之时,方敏儿便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那是唯一可以解释,皇上为何分明相信了方家的冤屈,却只肯饶恕方氏族人的性命,而不愿意为方家平反的理由。
可是如今,那纸上莫名出现的字迹,却言之凿凿的表示,这案子的内情并非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昭平侯固然有过,可皇上却也并非无辜吗?
方敏儿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指尖颤抖着翻过了那页纸,想看这人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
可那纸上的信息,却也便戛然而止了。
本能的,方敏儿便觉得此事处处透着怪异。
御前宫女的住所,又岂是随便什么人便能够随意出入的,更何况写的又是这样的挑唆之言,说不准便是什么不轨之辈,打算从中挑拨,先用仇恨蒙蔽她,再利用她,谋害皇上。
她应当即刻便向皇上禀明此事,锦衣卫搜查之下,定然会令这形迹可疑的歹人无所遁形,但方敏儿的脚步,却生生止在了桌前。
事关她枉死的父亲,事关方氏全族的名声,方敏儿不得不迟疑。
若此人所言为真呢?
这页纸一旦呈送御前,若是皇上真的愧对方氏,那这掩藏在通敌案背后的真相,只怕真的便要永远埋藏了。
方敏儿可以不做伯爵府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可她却不能看着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因着那样的污名,连死后都要被人唾骂。
还是先将这事情瞒下来罢?
也好看看那人是否是在诓骗利用她。
若是果真如此,便待他露出真面目之时,她再将这些证据一并呈给皇上,由皇上论罪不迟。
方敏儿小心翼翼的将那页粗糙的纸叠了起来,先藏到了枕头底下,却又觉得不够安全,这便又放入了衣袖之中,日日随身携带。
她不便去向旁的宫人打听,什么人靠近过她的屋子,只能在每日下值之后,便悄悄的躲在屋子后面,想要将那行迹鬼祟的人抓个现行。
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却在这封“信”出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踪迹。
方敏儿日日琢磨着那封“信”上面所写的内容,有时是盼着那人出现,告诉她,他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有时却又不由担心,怕那真相,并非是自己所能够接受的。
这番纠结迟疑,却随着那人的了无音信,慢慢令前者占了上峰。
快些将他所谓的真相告诉她罢,至于是真是假,方敏儿想,她自然是会有判断的。
方家已然沦落到了如斯境地,难道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吗。
可方敏儿愈是焦急,那藏在背后的人,却反而不急了。
直到方敏儿慢慢死了心,要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信”,当作是什么无聊之人的恶作剧,又或者是皇上试探她忠心的把戏了,那所谓要告诉她真相的“信”,却又蓦然出现在了方敏儿的面前。
小宫女将她的膳食送入房中,方敏儿刚刚打开那描漆食盒,便在夹层里面,看到了那熟悉的字迹。
“你站住!”方敏儿下意识的唤住了那个小宫女。
“敏儿姑娘唤奴婢?”那小宫女茫然的转过了身,朝方敏儿墩了墩身道,“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吗,敏儿姑娘尽管说。”
小宫女面上的茫然不似作假,更何况那写信之人既然如此谨慎,定然是不可能会亲自将信送到她的面前的。
方敏儿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倏然想起有事要寻你们典膳大人说,本想请你帮着传达的,又觉得有些复杂,还是待我得了空,再亲自去罢。”
那小宫女便又墩了墩身,转身去了。
方敏儿迫不及待的将那夹层里面的信拿出来看。
仍旧是与先前那封别无二致的吊人胃口,将那与她所认为的全然不同的“真相”道了一半,便不肯再言了。
方敏儿日日的琢磨着那两封信的内容,也日日的期盼着下一封信的到来,却没有发现,她已经在这琢磨与期盼之中,无形的相信了那信中所写的内容,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的怪异行止,已然落在了贺恂的眼睛里面。
乾清宫内,项阮将近日所获俱呈御前。
“臣已按皇上吩咐,命锦衣卫将近日与方敏儿有所接触的人悉数监视了起来,现已查尚食局宫女梅儿、内织染局中人禄子形迹可疑,或与幕后之人有所牵连,请奏皇上,是否应当即刻将他们捉拿?”
贺恂御案上面摆着的,是近日刚刚从南疆战场送回的奏章。
他那位表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才抵达南疆,便已然替他打了一场胜仗。
可南疆这次的战事兴起的怪异,而那自西戎大败之后,便蛰伏了许久的幕后之人,竟也偏偏在这个时候,与方敏儿有了联络。
贺恂放下手边的奏章,又取过项阮刚刚呈送的密报,将那上面的文字一一看过。
“在广梁行宫之时,朕与项卿也抓获了不少疑似与那幕后之人有关的宫人,锦衣卫一个一个的审过去,那些人之中,可曾有人背主?”
项阮面露愧色的行礼道:“都是臣无能,未能为皇上分忧。”
贺恂却摇了摇头,“淮南伯府的那个小厮,朕也看到了,诸般酷刑加身,却仍旧不肯背弃他的主子,还拼死将那罪名安到了昭平侯头上,说起来,朕都有些佩服这幕后之人御下的能耐了,又如何会怪罪项卿。”
十岁登基的少年天子,这一路走来,已然除掉了不知多少的政敌,此刻回想起来,不论是临朝称制数载的太后,还是昔年权倾朝野的冯氏,论掌控人心,未雨绸缪,竟然尽皆不及此人。
但贺恂却并未因此而心生怯意,甚至有一股棋逢对手的喜悦,自他心底浮起。
贺恂已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抓住那人,看看他究竟是躲在哪副躯壳之下,在做着这些抄家灭族的大事了。
“将他们盯死,切莫打草惊蛇——”贺恂起身拍了拍项阮的肩膀道,“朕要将那些个无国无家的奸佞一网打尽,便全都仰赖项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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