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孟,老孟,又有人来看你啦。”

看门大爷的声音在医务室院门外响起。

洛清微已经住了半个月,每日里跟着舅舅一起研究医术,给舅舅做好吃的,把他的被褥全给洗了,重新做上。衣服也里里外外都给洗了一遍,棉衣服给拆洗了。

眼看着培训的时间也到了,她收拾了行李,正打算走。

出门一看,门边站着一个格外挺拔的当兵的,立正站在那儿,左手一个帆布大口袋,后手一个系着口的麻袋,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

好家伙,这是拿了多少东西啊。

“首长好,我叫沈默,来给首长送东西。”

哎哟,洛清微扑哧就笑出来,这人,长得挺机灵的,怎么一说话傻乎乎的?

“我可不是首长,这里也没有首长。只有一个老孟大夫,一个小洛大夫。你应该是来找老孟大夫的,进来吧。”

沈默腼腆的笑笑,拎着东西进门了。

舅舅在西屋正收拾才晒好了一株五年的野山参,伐木工们进山采药刚得的,为了不伤须子,且得小心着。

“谁呀?”

“来给您送东西的。”

说完洛清微转头问沈默,“你在哪个部队当兵?谁让你送来的呢?”

“我是XX军团X营X团三连二班的战士,崔全光师长听说我家是红星农场的,让我带了这些东西给林场医务室的孟大夫。”

崔全光?

洛清微想了想,对这个名字没印象,肯定不是大院里住的。那个军团在京城和冀省交界的地方驻守,比吕清远的部队离京城还更远几十里地呢,好像在山里头。

二舅停下手里的工作,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

沈默又说话了,“师长说,二十年前他腿差一点儿就截肢了,是您保住了他的腿,也保住了他的军队生涯,你救了他的命。”

啊,二舅恍然,这才想起来,“是他啊。知道了知道了。那会儿他才二十出头,是个愣头青,不管不顾的往前冲,趟地雷上了,傻乎乎的不知道看地,这都当师长啦?”

沈默只能保持微笑,这让他咋接话。这老头儿牛气的,说他师长傻乎乎,他可不敢接话。

洛清微上前接沈默手里的东西,“都什么呀?”

帆布包里的是腊肠,麻袋里装的蜜枣,背后背的是口外的皮棉。

都是不好弄到的好东西。

那位崔师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听到的孟大夫的消息,又想了多少法子淘换了这些东西,再找到刚好休假的当地的兵,给捎带回来。

想想都不是三天五天能做到的。

二舅没说什么,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的大山,好半晌没有说话。

“收下吧,肠和蜜枣你带走一半,棉花我这够用了,你都带走。我配的那些治风湿的药丸子,你拿一瓶给这位同志,让他给小崔带回去。

小沈同志,你回去转达我的谢意,另外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好,领导们很照顾,吃用尽有的。不要再送了。如有困难,会让人送信儿到你家里,托你转达给他的。”

领了情,也没有客气,不需要就说不需要,也说了有需要的时候会找他。

“好,那首长我回去了。”

沈默就要走。

“没火车了你怎么走啊?”

“公社有来林场拉木头的车,我搭车来的,再搭车回去。”

哦对,快秋收了,很多来林场拉不成材的木料回去搭粮食棚子的。

林业部门管得严,偷伐木材罪很大,防风林的树木没人敢私着放,木料不好找。

“师父,那我也搭车回去吧。沈同志跟我顺路,还能帮我拿下东西。”

有外人在的时候,洛清微都叫师父。

“走吧,没事儿别瞎跑,注意安全。”

下回见面不道什么时候了。

“嗯。”

结果就是,沈默才送来的东西,一大半,怎么拿来的,又怎么拿回去。再加上一麻袋死沉死沉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也是他帮着背。

洛清微背上那包皮棉和自己的被褥,两手都没空,一手榛子,一手核桃。

那麻袋里有熏了三年的猪腿,还有鹿腿和一只狍子,一些滋补的药材。

拉木材的是拖拉机,车斗里能坐四个人,行李能绑在车边的挡板上,人坐不开,三个男的换着站在车头连接车斗的铁架子上,手把着司机的坐椅,就那么颠着。

一百里地,颠了五个小时,天黑透了才到家。

把车斗放开,司机小李又开着车头跑了一趟农场,把洛清微送回卫生院。

老马都躺下好一会儿了,被拖拉机声吵起来给开门,帮着搬东西,“肉是厂长给协调的,让咱改善伙食。马叔,我可等着吃啦。”

肉就藏不住,洛清微也没想藏,贡献出来,剩下的东西,老马就当没看见了。

回屋里,张凤英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拉来看一眼都没有。

把东西放到箱子里,收拾一下,就睡了。

转天一早上班,得汇报学习成果呀。

洛清微就把冻伤药的方子和泡制方法说了一遍,又拿了一盒自己做的成品出来,给大家展示。

这会儿天还没冷,也没有冻伤的,没机会试。

汇报到这里,就算是培训之行圆满结束。

“秋收已经正式开始,卫生所要去一线做医疗保障,小洛,你才回来,今天你留下值班。”

李所长没让洛清微下地,虽然不干重活,但不能闲着,要帮忙做些零活,要不咋算一倍半的工分。

才折腾回来,咋也得歇两天,缓缓乏不是。

不是……

一回来就给她来坨大的,算什么回事儿?

看着眼前抱着肚子,脸色白到发青,头上冷汗不停的夏梦,洛清微整个人都不太好。

“小洛大夫,你快给看看啊,夏梦同志肚子疼了一个月了,吃了止痛药一直没好,现在这么严重,是怎么回事?看不了的话,你给开个证明,我们上县医院去……”

旁边扶着夏梦的姑娘,一脸焦急。

洛青微认识她,跟朱铁军同年来的知青,积极分子,唐文。

“我看一下脉。”

夏梦却不伸手,“你是护士,不是大夫,我不用你给我看病,我找唐大夫。”

她怕洛清微不会看病,更怕洛清微会看病,看出她是什么病。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能留下来,不可能再让她有机会把自己赶走。

她这样一说,洛清微马上收回手,“那好,你们可以去找唐大夫,她在三区做医疗保障。”

离生活区也就二十里路,去吧。

唐文强硬的拉过夏梦的手放到脉枕上,“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大夫?小洛大夫的医术是公认的,不比王大夫和唐大夫差,快点的吧。”

夏梦都疼成那德性了,哪有力度反抗。

当大夫的,是不能挑病人的,洛清微不管愿不愿意,这个病她得看。

手搭上脉,她就抬眼盯着夏梦,她不要命了吧?

自己打胎?还没打下去,胎死腹中排不出来,烂在子宫里,发炎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如果遇不到好大夫,就是一个切除子宫。

她又不是大冤种,还指着她救仇人吗?

不可能。

死了是她夏梦活该,自己作的。

她算大仇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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