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你如今翅膀硬了
又是这个问题。
罗青桃想了很久，答案依然是原来那个：“赤营没道理搅和进那些事情里去。”
霍红英秀挺的眉梢高高地挑了起来，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恼意：“可是你身在局中，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你以为你没有搀和，可是在旁人看来……”
“旁人怎么看，那是旁人的事。”罗青桃有些不耐。
皇子夺嫡，天下纷争，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话题！
霍红英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罗青桃想了一阵，微微皱眉：“你是说，如果咱们站错了队，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你以为呢？”霍红英闷闷地反问。
罗青桃靠着一匹战马站定，眉头紧锁。
她希望赤营置身事外，可是罗家军的名声足以震慑宇内，哪个皇子舍得放弃这一枚举足轻重的筹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了“战神”压阵的罗家军，就好比是一座无主的金山，谁能不起觊觎之心？
按照上位者的习惯，对待赤营这种足以影响全局的筹码，一般只有两种方式：要么拼尽一切争取过来，要么就当机立断把它毁掉！
所以，罗家在这场较量之中，必须站队，而且必须站对！
一旦选择失误，或者天真地想要置身事外，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定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想通了这一层，罗青桃才知自己身上的责任，比原先以为的还要重大。她紧紧揪住战马的鬃毛，指尖竟而微微发颤。
罗家已经零落至此，几百年来从不参与党争的规矩，确实也该改一改了！
霍红英走过来揽住了罗青桃的肩，叹道：“这担子落到你的肩上，确实重了些。可是如今罗家只有你，咱们都别无选择了！”
罗青桃努力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是格外苍白无力。
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
思来想去，罗青桃的心中渐渐地有了计较。只是此事毕竟太过重大，她不好草率决定，只得按下心中的念头，勉强笑道：“先去看看咱们的兵吧！”
霍红英正要答应，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小兵，远远地便向霍红英叫道：“三爷来了，安将军正在前面作陪，请教头快些过去呢！”
霍红英顺口应了，随后才想起罗青桃在，忙笑道：“你看，你久不来，我和这些小鬼头们都习惯越俎代庖了！”
罗青桃眯起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霍红英有些不自在，尴尬地扯出一抹笑：“怎么了？”
“三爷？睿王君澈？”罗青桃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霍红英察觉她语气不对，忙笑道：“你别多心，三爷只是例行过来照应一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毕竟，赤营是大梁的信仰……”
“先去看看吧。”罗青桃推开身后靠着的战马，大步往中军帐方向去了。
霍红英紧跟在身后，皱紧了眉头。
大帐外面站着好些人，看装扮大都是赤营之中的百夫长之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
罗青桃冷冷地扫过一眼，那些将士的笑容齐齐一僵，随后竟都围了上来，笑呵呵地行礼问好。
万安在帐中听见动静，忙迎了出来。
罗青桃绕开那些碍事的兵将，直闯进帐中去，冷笑道：“睿王爷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哟，昭烈郡主！好久不见呐——”君澈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满口白闪闪的牙齿看得人心里发憷。
罗青桃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板起面孔作雕塑状。
霍红英忙笑道：“三爷，这次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我们小姐不在京城的时候，您说来就来没人拦着您；如今正主儿回来了，您还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闯进来，是不是太不把我们主子放在眼里了？”
君澈优雅地抿了口茶水，笑道：“本王光明正大地进来，又不是行那偷鸡摸狗的事，有什么怕人知道的？便是恰好撞见了，郡主也只有感谢本王的，不是么？”
罗青桃冷笑道：“确实，赤营上下对睿王的恩德，可是感激涕零呢！”
“本王，受之有愧！”君澈轻敲着桌面，嘴上说着“有愧”，那脸上却全然没有半分“愧”意。
罗青桃不耐地站起身，冷笑道：“来也来了，话也说了，王爷是不是可以请回了？如今朝政千头万绪，王爷不在上书房主持大局，难道便不怕大权旁落吗？”
“本王正是为大局而来。”君澈难得地敛了笑容，郑重地道。
罗青桃的眉头皱得更紧。
却听君澈叹道：“今年自从入秋以来，山东一带滴雨未落。如今眼看入冬，百姓却衣食无着，朝廷已从各地征调余粮前往赈灾。只是你也知道，一路上难免盗贼横行……”
他说到此处便住了口，硬是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只眨着一双好看的凤眼，眼巴巴地看着罗青桃的反应。
罗青桃偏不追问，只管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手中茶碗的盖子，权当是在家中无聊发呆。
僵了好一会儿，君澈只得自己接道：“所以我想……请郡主开恩，出借两千精兵，押送赈灾粮款。”
“如果我说‘不’呢？”罗青桃不为所动。
霍红英忙在一旁笑道：“这可就是咱们不懂事了。三爷这两年对咱们多有照应……”
“那便请睿王今后省了这份力气吧，我还没死，罗家军不需要向别人乞求‘照应’！”罗青桃霍然起身，冷声打断。
霍红英吃了一惊，不敢再开口。
罗青桃背转身去，冷笑道：“罗家军的战场，从来只在边境；罗家军的敌人，是北边的胡人、西南的蛮族，是西楚南越，是那些妄图犯我大梁疆土的异族，却不是大梁境内被赃官逼反的饥民！睿王爷，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君澈缓缓站起身来，“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唇角含笑：“不愧是罗家的女儿，这副傲骨，令人钦佩！既然郡主坚持，本王自然不能勉强……”
“万叔，送睿王爷回去吧。”罗青桃没等他说完，已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万安慌忙应着，走到君澈身旁，垂首躬身：“王爷，请。”
霍红英还想说什么，罗青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说话了。
君澈依然优雅地起身，缓步走到罗青桃的面前，微笑拱手：“如此也好。襄王妃，保重。”
罗青桃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赏他，冷哼一声，径回原处坐下。
等君澈出门，霍红英立刻站了起来，急道：“你这是做什么？睿王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人！”
“所以，你打算把咱们这五千余人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罗青桃冷冷地看着她。
霍红英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罗青桃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沉默不语。
直到万安送客回来，罗青桃才悠悠地开口：“今日若不是我恰好撞见，你们是不是二话不说就把人借给他了？”
万安老老实实地道：“睿王爷对咱们是很关照的，押送赈灾粮款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事……”
“以前借过他几次？伤亡如何？”罗青桃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追问。
霍红英抢着道：“只借过两次，一次没有伤亡，另一次只损失了十三人！”
“十三人，确实不多。可以忽略不计，是吗？”罗青桃淡淡地问。
霍红英心头一凛，忙道：“自然不是！”
罗青桃抬头向外面看了看，勾唇冷笑：“死了十三人，回来了多少人？回来的那些，还是原来的人吗？赤营这些将士，如今还有几个是原来的罗家军？甚至……包括你们两个……”
“你怀疑我们？”霍红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铃铛般大，赤红地盯着罗青桃，好像要活剥了她似的。
罗青桃迎上她的目光，面露嘲讽。
霍红英盯着罗青桃瞅了半晌，忽然冷笑：“你如今翅膀硬了，觉得赤营是个累赘了！你想放弃我们可以直说，不用这样煞费苦心地给我们栽罪名！万安跟着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我跟着老太太练兵的时候，你都还没出世呢！”
“红儿，跪下！”万安在旁急得脸色发白。
罗青桃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出了大帐。
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
万安在后面急道：“红儿她只是性子急了些，没有恶意，小姐别往心里去……”
“出来。”罗青桃冷声道。
等了一会儿，万安拖着不情不愿的霍红英从帐中走了出来。
罗青桃抬手指指远处操练的士兵，平静地道：“不要再提我父亲。如果他在这儿，根本不会承认这是罗家的兵！”
“小姐，这两年的操练，我们并没有落下！”万安慌忙辩解。
罗青桃索然而笑：“罗家军威震宇内，靠的难道仅仅是蛮力吗？没有了傲骨、没有了底线，体魄练得再强、战术练得再精，也不过是一群走狗而已！万叔，罗家军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万安皱紧了眉头，努力地试图理解她的话。
霍红英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却还是有些不忿：“你说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可没有标榜‘傲骨’的资本！今日得罪了睿王爷，你那个同床异梦的夫君能救我们，还是你新近勾搭上的那个废物能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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