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你该不要我了
九娘愣了一下，挣脱罗青桃的手，奔了出去。
罗青桃腰腹位置的痛楚一阵紧似一阵，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细听外面的动静。
九娘高声向“主子”问了好，便听到昨夜那个名唤“冷魅”的男人略有些急切地问：“那女人可还活着？”
“是……自然还活着。”九娘似乎很诧异，语气有些迟疑。
“人在何处？”另一个声音忽然冷冷地响了起来。
罗青桃听见这声音，忽然浑身一颤，竟连那撕裂般的剧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九娘的“主子”，竟然是他！
罗青桃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是悲？是喜？是怨？是悔？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罗青桃忍了多日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先前的满脸冷汗，将脸上的药膏冲得一塌糊涂。
小腹处又传来一阵格外剧烈的疼痛，罗青桃抽搐一下，清醒了几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听到房门“呀”地一声被人打开，紧接着有三四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罗青桃很想起身扑过去，双手却本能地抄起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主子，这女人口口声声说襄王妃已死，应当不会是……”冷魅看着自家主子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把毯子拿开！”面色阴沉的男子冷声吩咐道。
冷魅立刻便要上前，九娘忙道：“这姑娘一身是伤，刚刚也不知是怎的，忽然痛得脸都白了……”
罗青桃用毯子紧紧地盖住脸，心中慌乱得无以复加，小腹处的抽痛却仍在一阵紧似一阵地折磨着她。
不知从哪一个瞬间开始，那抽痛减轻了许多，换成了一种让人莫名烦躁的酸胀。罗青桃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觉小腹深处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下，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楚，扯得她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她竭力想忍住，喉咙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嘶吼。
盖住脸的毯子被人粗暴地掀开，罗青桃尖叫一声，慌乱地抬手遮住了脸。
“青桃！”君洛抓住罗青桃的手腕，哑声急呼。
罗青桃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哭道：“放过我吧！”
君洛的心中剧烈地揪痛了一下。他试探着掀开罗青桃的衣袖，急道：“青桃，你看看我！我是远卿，我不会害你的！”
罗青桃一边忍着痛，一边拼命摇头：“我知道是你……请你……转过脸去，不要看……”
“为什么？”君洛心急如焚，越发用力地拉她的手腕。
罗青桃咬着牙将双手紧紧地贴在脸上，哭得凄切：“不要看，丑！”
君洛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放开了手。
罗青桃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被一阵剧痛转移了注意力。
君洛毫不费力地挪开了她的手，正要嘲笑她，却忽然盯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愣住了。
罗青桃看见他的神色，眼泪立时又涌了出来。
君洛猛地攥住了她的手，怒容满面：“是谁干的？！”
“你走吧……”罗青桃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
同时滴落的还有满头的冷汗。
君漓看着罗青桃煞白的脸色，怒声急问：“除了脸上，你还伤在哪儿？怎么会那么痛？大夫呢？大夫呢！”
九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声也不敢出。
一旁的冷魅皱了皱眉头，走过来伸手搭上罗青桃的手腕。
罗青桃却只顾喃喃地重复那一句：“你走吧……”
君洛想到自己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苦寻，想到昨夜翻遍了整个襄王府却一无所获的绝望，心下不由得动了气：“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罗青桃推开冷魅，遮面哭道：“我变丑了，你就不喜欢了……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要看到我这个样子……”
君洛微微一愣，哭笑不得：“你这颗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主子……”冷魅皱紧了眉头，欲言又止。
君洛看到他的神情，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冷魅被他突变的脸色吓得退后两步，随后低下头，沉声道：“孩子……保不住了！”
君洛彻底呆住，半晌才缓缓转向罗青桃，却见后者也是与他一样，满脸错愕。
“孩子？”君洛面色阴沉，双手死死攥住衣袖，浑身发颤。
罗青桃依然呆呆的，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孩子？
她的耳边始终回响着这两个字，心头一片迷茫。
她有了孩子吗？
可是……
现在又没有了。
他从来没敢奢望过自己可以做一个母亲，可是孩子却悄悄地来了。
然后，又因为她的冒失和大意，决绝地走了。
或许，孩子也知道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吧？
罗青桃伸手探向自己的小腹，摸到一片湿冷。
没了。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去的时候却是撕心裂肺。
她的孩子……
罗青桃拼命咬紧牙关，仍是止不住浑身颤抖。
君洛还在看着她。
罗青桃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说点什么，可是她不敢开口。她怕一张嘴，自己会先嚎啕出声。
许久之后，君洛忽然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九娘：“你给她吃了什么？”
九娘早吓得抖成一团，额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
“说！”君洛厉声怒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狰狞凌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主子的人，也不知道她有孕……我……”九娘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颤抖，不成句子。
“你陪着我的孩子去吧。”君洛冷冷地道。
九娘僵了一下，无声地磕了几个头。
罗青桃心下发急，按住自己的喉咙嘶声急呼：“不……”
君洛转过头来看着她。
罗青桃越急越说不出话，只好拼命摇头。
“你要我放过她？”君洛咬牙质问。
罗青桃被他的脸色吓住，一时不敢点头。
冷魅忙在一旁道：“王妃的意思大概是说，不怪九娘。”
君洛抬脚将九娘踹到一旁，冷声质问：“不怪她怪谁？她这里不是一直……”
冷魅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妃只怕是很早便伤了身子，再加上受伤、受冻、受惊……九娘这里，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即便如此，她也一样该死！”君洛恨声道。
冷魅不敢多言，低头退让到一旁。
罗青桃拼命摇头，额上冷汗始终未干，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衬着道道血红、片片黑紫，格外狰狞丑陋。
君洛别过脸去，许久才叹道：“先记下吧。”
罗青桃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君洛俯下身子握住了她的手，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沉默许久，罗青桃听见他说：“孩子跟咱们没有缘分……你别太伤心了，养好身子是正经。”
“对不起。”罗青桃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君洛忽然激动起来。他咬住下唇拼命摇头，眼中却已落下泪来。
罗青桃怔怔地看着他，有心抬手替他拭泪，却苦于没有力气。
许久之后，君洛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任眼角的泪流进了嘴里。
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浑身发颤。
罗青桃只能反握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哭成泪人。
不知是身上痛，还是心里痛，罗青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撕心裂肺的痛楚给占据了。
迷迷糊糊地，她听到君洛的声音低低地道：“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青桃，我欠你的，这辈子赔不起了……”
罗青桃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奇怪，却没有力气多想，更没有力气多问。
伶俐的小丫鬟早跑去请了大夫，这会儿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
罗青桃像只木偶一样任凭君洛把她的手腕递给大夫，心里已没有了任何期待。
得知自己失去了孩子之后，她的心里忽然空了。一瞬间，就连那些旧恨新仇，那些野心壮志，似乎也都可以抛到脑后去了。
大夫皱着眉头诊了好一会儿，走到桌旁低着头写了方子。
君洛跟过去看了一阵，沉声问：“孩子……”
大夫揪了揪胡子，硬邦邦地道：“已经没了，还问什么？”
君洛接过方子怔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又问：“她的身子……”
大夫冷笑道：“照这个折腾法，铁打的身子也活不了多久！自己不想活，就赶紧找个地方自行了断去，别折腾出一身病来，求医问药的费事！”
君洛怔怔地看着罗青桃，后者却别过头去，不肯与他对视。
小丫鬟送大夫出门的时候，君洛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迟疑着问：“她以后……”
这次大夫倒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径直走了。
君洛的手紧紧抓住门边的柱石，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高高地鼓了起来。
罗青桃在房里没有听到动静，已猜到大夫给的是什么样的答案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幼身体强壮的她，如今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便不愿相信，也无益了。
君洛蹒跚着走了进来，罗青桃咬牙翻了个身，不肯见他。
君洛长叹了一声，搬了个小板凳在她身旁坐下，什么话都没有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罗青桃并未入眠。
身上的疼痛渐渐弱了下去，心上的折磨却刚刚开始。
一整夜，她的心脏紧紧地揪着，痛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刑罚。
君洛同样是一夜未眠，罗青桃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想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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