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活该他这个皇帝当到头了
万寿节庆典已经结束，留在京城里的使臣们陆续开始返程回国了。
南越本来是有资格参加此次校场围猎的，只是三皇子骆成恩忽然死了，这场“逐鹿”游戏自然也就没了南越的份。
君洛出京之后的第三天，唐可乔穿了一身极庄重的南越宫装，进宫来向罗青桃辞行。
她的到来，总算是给死气沉沉的水湄阁增添了一点儿热闹。
寒暄过后，罗青桃歪着脑袋瞅瞅唐可乔头上的翠羽明珠，笑得揶揄：“这样装扮起来，倒也像个人似的！不过，你这样盛装打扮，是生怕人不知道你新寡不久就找到了第二春吗？”
唐可乔往窗前的软榻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要不然呢？难道我应该为那个伧夫素衣蔬食，当一辈子‘未亡人’？”
罗青桃怔了一怔，无言以对，只好讪笑起来。
唐可乔忽然站起身，走到罗青桃的身旁，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罗青桃忙推开她的手，忐忑地笑着：“怎么了？”
唐可乔收回了手，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越来越蠢了。”
“喂！”罗青桃气得叫了起来。
她原先蠢，大半是因为中毒的原因，如今那毒已经解了，她还蠢吗？
她明明觉得自己近来聪明了很多来着！
唐可乔这个死女人是故意来堵她的吧？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离别在即，居然还故意来惹她生气！
唐可乔看着罗青桃一脸的愤怒，苦笑摇头：“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就自以为不蠢了？你若不蠢，怎么会如此作茧自缚？”
罗青桃仰头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微痛，却莫名地通透了几分。
她的境遇，最初与唐可乔是有几分相似的。可是此刻唐可乔仍然活得潇洒恣意，可她却处处束手束脚，苦恼不堪，难道不是作茧自缚的缘故？
她敬佩唐可乔的敢爱敢恨英勇果决，却永远也做不到像她那样……
是真的做不到，还是她不肯？
也许真的如唐可乔所说，事情本来没有那么麻烦，都是她自己在作茧自缚？
罗青桃心烦意乱，只好丢开那个问题，漫不经心地笑道：“如今你是南越使臣之首，辞行回国这样的大事，你该去找掌管六宫的卓婉仪，或者宫中位份最高的骆贵妃，而不是来找我吧？你就不怕给我招来灾祸，惹得旁人说我僭越犯上？”
这个问题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她并没指望得到什么正经回答。毕竟唐可乔是最恣意的一个人，要她去向她不待见的人辞行，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料这次唐可乔竟是难得地正经了一回，眯着眼睛笑道：“辞行的事，自有朝臣去办，用不着我多事。何况卓玉儿一个小小的婉仪，还配不上我亲自去向她辞行。小贱人那里毕竟还顶着一个南越公主的身份，我倒是忍着恶心去了一趟……”
“然后呢？”罗青桃见她停顿，忍不住追问。
唐可乔“哼”了一声：“她自然不敢见我，称病闭门不出了！”
这倒是罗青桃没有想到的。
骆可儿这个人一向很懂得做面上功夫的，这一次怎么连唐可乔的面都不肯见？
该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害怕了吧？
罗青桃想起那日松所中的毒，不免黯然。
说起来，唐可乔和那日松算是被她连累的，可是这两人非但不怪她，反而明里暗里几次帮她，她何德何能！
如今分别在即，她却连那日松所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报这大恩。
唐可乔似乎没有告诉她的意思，罗青桃也不敢问，只好强撑着笑意，把那股酸涩咽回肚子里去。
似乎是因为离别将近的缘故，今日唐可乔也不似以往话多。
她沉默地看了罗青桃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
罗青桃立时寒毛倒竖：这个女人一向是没心没肺的，什么事情值得她叹气？该不会是……
罗青桃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开口：“喂，我不会是快死了吧？你不用怕我承受不住，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唐可乔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横她一眼：“都说祸害遗千年，所以你多半没那么容易死的。你身上的毒也不是什么大事，两年之内找到那个该死的鬼医就好。”
罗青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她两年之内找到那个神出鬼没的鬼医，还不是什么大事？
更不要说那个鬼医可是骆可儿的师父！她要真见到了那个老家伙，说不定不等她开口求人，那老东西已经下了十种八种的毒在她身上了！
罗青桃想到这里不由泄气。
但她也知道，再怎么泄气，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毕竟，如今中毒的可不止她一个！如果能找到鬼医，即使救不了她自己，或许也可以给受她连累的那日松求一线生机吧？
这个念头，罗青桃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怅然地轻叹一声，低下了头。
唐可乔显然不放心，又嘱咐她道：“小贱人诡计多端，你要加提防，还有那个卓玉儿——这宫里的女人，就没一个是善茬！你蠢成这样，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罗青桃本来正要点头的，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忙把脑袋停住，脸色黑了下来。
合着她这辈子，是摆脱不掉这个“蠢”字了是吧？
唐可乔全没理会罗青桃的脸色，只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女人多的地方，总是少不了麻烦，偏偏你又跟了个到处招蜂引蝶的大种马！我看你也不像是个眼里能容下沙子的，你跟大梁皇帝以后……唉，你真要为了他，忍下那么多女人？”
罗青桃烦躁地敲了敲桌子：“你再聒噪，我就端茶送客了！”
唐可乔见她恼，只好打住不说，一会儿却又叹气道：“好端端的一只雏鹰，非要折了羽翼困在皇宫里，还不知道能不能变成凤凰！万一凤凰做不成，变了只乌鸦，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罗青桃听她嘀咕，眸中黯淡了几分，犹自强撑着笑容，不肯露出悲色来。
她本是极舍不得唐可乔离开的，此时却不知怎的，只盼着她快些走。
唐可乔终于起身告辞的时候，罗青桃松了一口气，浓浓的别绪却又飞快地蔓延开来。
她近来似乎越来越多愁善感了。难道真的如唐可乔所说，折断了羽翼，困在宫里，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吗？
罗青桃狠狠地在自己掌心中掐了一把，露出笑容来：“你真的不回南越吗？你的家人……”
唐可乔笑得漫不经心：“家人？我没有家人！”
罗青桃怔了一下，又听唐可乔冷笑道：“当初他们明知道那伧夫不成器，还是逼我嫁过去，可曾想过我的死活？卖女求荣的人，又怎么能算‘家人’！”
罗青桃头一次听唐可乔说起她在南越的境况，心中不免替她难受。
唐可乔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中神采飞扬：“去了北番，我就算是天高任鸟飞了，你该祝福我才对！”
罗青桃诚心诚意地道了声“珍重”，眼底又酸涩起来。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唐可乔也算是个命途多舛的了，只盼那日松能好好待她，让她过几年舒心的日子，补偿她从前的苦楚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照唐可乔的性子，即使那日松待她不好，她也绝无消沉失落的可能吧？
罗青桃看着笑容明媚的唐可乔，心中暗暗歆羡，只恨自己没有她那样勇敢果决的性子。
眼看走到了园门口，唐可乔放开了罗青桃的手：“南越的队伍明早就走，你就不必来送我了。”
“可你不是要去北番……”罗青桃欲言又止。
唐可乔凑到她耳边，轻笑：“金蝉脱壳，你这个女将军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罗青桃会心一笑：“那我可真不敢去送了。”
如果她没猜错，明日南越的队伍里会有一位“三皇子妃”，不过，她倒是不必去见了。
“既然这样，你保重。”罗青桃把“保重”二字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唐可乔笑吟吟地应了，又道：“两年之后，我多半还要来一次大梁都城，希望那时候见到的你，还是活的。”
“你不来，我就不敢死！”罗青桃大笑起来。
水湄阁的园门口，秋阳皎皎，岁月静好。
罗青桃心生不舍，看唐可乔走出园门，忍不住追了上去：“我送你出宫门吧！”
唐可乔正要说话，园门口的几个侍卫却齐齐亮出了兵刃：“请郡主速回！”
“什么意思？”罗青桃皱眉。
侍卫板着面孔，冷冷地道：“皇上有谕：郡主不得出水湄阁一步！请郡主速回！”
罗青桃冷下了脸：“可是我现在已经站在水湄阁之外了，你们要杀我么？”
侍卫齐齐聚拢过来，举起了手中的长刀：“请郡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罗青桃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像是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这些不是君洛的人！
君洛安排的侍卫虽然也常常阻拦她出园门，却从来都是恭敬有礼的，而眼前这些……
那只老狐狸终于要出手了？
君洛这次出宫，总有大半个月才能回来，老狐狸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吧？
罗青桃看了看唐可乔，又看看那些侍卫们，一语不发地退回了园子里。
唐可乔不放心，又奔了回来，急问：“你怎么办？”
罗青桃柳眉倒竖，随手折了根柳条胡乱抽打着：“那混蛋既然不许我出门，我只好等他回宫再收拾他，还能怎么办？哼，他怕我出去勾三搭四，他自己还不是在外面招蜂引蝶！”
几个侍卫远远地看着她，眼中齐齐露出鄙夷之色。
罗青桃忽然抱住唐可乔，哭道：“他总是欺负我！如今连你也走了，再没人管我了！”
唐可乔吓了一跳，却听罗青桃在她耳边低声道：“近日京中必然有变，你尽快出城，不必管我！”
“可是你……”唐可乔省悟过来，不由大惊。
罗青桃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我不怕。那混蛋必有安排！如果他连这一招都算不到，也活该他这个皇帝当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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