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黑牢财神
钱眼
大牢里掌灯的时辰终于来临,狱令领着一群狱卒手持火把列队而入,一路逐次点燃通道墙上的火盆。
走到张永三兄弟的牢房前时,狱令停下脚步,对身后的狱卒问道:
“这两个就是新来的通夷要犯?”
“回大人话,就是他俩,昨晚白虎卫送进来的。”
“奎郡王的白虎卫?哼,我参郡大牢的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关他白虎卫抓的人?”
狱令一脸不悦的抱怨。
“据说是所藏夷人伤了归都护的孙儿,所以白虎卫才出头的。”
一听到归都护三个字,狱令脸上闪过一丝惧意,重重叹了口气,也泄了脾气,转而指着他们问那狱卒。
“这两人如何处置?归都护家有交代过吗?”
狱卒摇摇头。
“这倒没有,夷人没抓到,想是要再审,这里面大的一个是街市口张铁匠的儿子,那张侯爷跟本郡王爷相熟,依小的看,还是等官差来了一起提审吧。”
这狱卒比狱令更加明白各种关节,不假思索的出着主意。
“这个小的呢?”
“这是他家的家奴。”
“奴隶?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养着还费粮食。”
狱令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此情此景张永三虽早已料到,但死到临头,心里还是不免泛起如坠冰窟的一阵凉。
“诶,这就办。”
狱卒说着掏钥匙就要开门。
谁知他钥匙还未掏出,张二七忽然暴喝一声跳起身来,两手抓着铁门栏杆死命顶住,立刻吓得外面的狱卒纷纷作势便要拔刀。
“刘牢头,谁说这是他家的奴隶嘛,他是我阿金的奴隶嘛!”
阿金的这一句话对张永三兄弟来说,不啻是一根救命稻草,张永三扭头感激的看着这个黑暗里只闻其声的生意人。
这阿木霍.阿金约莫五十来岁,裹着金色的头巾,穿一身金色的长袍,卷曲的须发金白相间,腰带镶金,项链纯金,在火把的照耀之下,活像个金光四射的人形太阳。
张永三暗暗松了口气,这人能把这么多黄金穿戴到牢里,不说手眼通天,手眼通郡至少是没问题的,也许真能保得自己性命。
“阿金胡爷,别玩笑了,这是你的奴隶?他也没穿金戴银啊。”
狱令满脸堆笑,似是看见了财神爷,阿金没理他,转向一边奋力堵门的张二七,伸出五个戴满金戒指的手指。
“怎么样,卖不卖嘛?还是那个价嘛,现在没有没关系,出去慢慢凑嘛。”
“卖卖卖,我卖。”
“刘牢头,麻烦你嘛,拿些纸笔来嘛”
阿金说着摘下一个戒指递出去,狱令赶忙上前接过,向后使个眼色,刚才开门的狱吏立刻急吼吼的往外跑去。
一盏茶的功夫,阿金写好了一张买卖契约和一张欠条,抖了抖墨汁,递过来让张二七签字。
“我不识字!”
张二七五指握拳攥着毛笔,张永三接过来读了一遍,递回给他,阿金比划了个按手印的姿势。
“三官儿,黑池国与参郡相隔万里,咱哥俩,以后,以后,就,难得见面了。”
张二七边按手印边流眼泪,阿金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嘿嘿笑着。
“刘牢头,这个奴隶的伙食嘛,我包了嘛,他现在不是通夷罪犯的奴隶了,就不用杀了嘛,你就当是我带进来伺候的嘛”
“这个自然,阿金胡爷说了算。”
狱令对阿金简直是言听计从。
“好,老地方嘛,拿戒指给我奴隶苏不都,领一千个钱嘛。”
狱令狱卒心满意足的走开以后,张永三宽慰张二七道:
“七哥,别难过了,你道大叔你看不出咱家就算卖了铺子也拿不出五千个钱吗?大叔买我只是权宜救人之计。”
他边说边偷瞄着隔壁阿金的反应。
阿金正心满意足的埋着头品读着那两张字据。
“你不要安慰他了嘛,买了就是买了嘛,不过嘛,救你我还有别的道理嘛,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告诉你们钱就没了嘛,我阿金相马从来不会看走眼,人比马容易相嘛,这笔生意我稳赚的嘛!哈哈哈哈”
说罢又头也不抬的补充了一句:
“你嘛,以后要叫我主人嘛,你这个该挨皮鞭的奴才!”
奎狼
接下来的几天里,狱令不断带着官差来提审张二七,不过每次都是走走过场,没有任何严刑拷打,张二七回来说都是那个叫魏瑾的都尉放了话。
此外,两人在牢里的日子过得倒比在家还好。
每日里别的囚犯吃的是馊了的窝头,喝的是发臭的稀糠粥,阿金吃的是羊腿、牛肉、换着花样的精致小菜,喝的是眼窝、鱼翅、胡域带来的葡萄美酒。
张永三作为他的奴隶,伙食竟也和他一模一样,兄弟两人分着吃喝,张二七几乎天天醉的不省人事。
阿金每日也多了一项娱乐活动,就是给他俩讲自己贩马四方遇到的奇闻异事,他讲故事很有一套,不仅绘声绘色,还夹带些五花八门的生意经。
这一日,牢中刚刚掌灯,狱卒散去,那个利刃刮骨般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我来提审通夷要犯张二七。”
“是,是,竟然劳动魏将军亲自前来,我来引路。”
狱令的声音谄媚中带着些恐惧。
“不必,你们这些无能鼠辈,审了七日毫无收获,你们都该被扔去里面反省反省。”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快速靠近,片刻之后,一个全副黑甲,满脸伤疤的高大中年站在了牢前。
“陨铁重甲,这个厉害了...”
张二七向张永三低声称赞,张永三心中却暗叫不好,此人面相不善,今天七哥看来是难逃一顿毒打。
“人犯张二七,你可知我是谁?”
张二七目光还停在那副陨铁重甲上,一脸木讷的摇了摇头。
“我是你家的死仇,魏琚。”
魏琚沙哑的声音平淡如常,张二七的身体却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你还我娘命来!”
张二七双手双脚伸出栅栏一阵狂乱的撕打,魏琚岿然不动,等他打的疲了,忽直直击出一拳,陨铁手套砸在面门之上,张二七仰天晕倒。
狱令打开铁门,魏琚像拎小鸡似的将这个七尺壮汉拎起来,扛在肩上。
转身离去时,魏琚瞥了一眼张永三,目光有些异样。
仇雠
张永三心里的感觉更加异样,他当然知道魏琚,这个当年的护夷都统,如今的平西将军,就是在破夷城外杀死自己亲爹的人。
但他不恨魏琚,除了自己那个爹,他谁也不恨,他知道军人本职便是捐躯赴国难,爹作为军人却因叛逃被杀,史书上一个诛字,已足够让他面红心寒。
他甚至想不清楚,如果自己是当年的魏琚,是否也会斩马贤以谢天下,后来的屈辱流离,让尼舍失去阿妈的战争,连累张二七的参夷大防,都是爹一手种下的恶因,魏琚只是让这个恶因结出了苦果。
“小奴隶,你的悲伤嘛,我看出来了嘛,我们胡域嘛,没有你们中土那么多悲伤,你知道为啥嘛?”
张永三沉默的摇头。
“因为我们不讲那么多因果嘛,我们只讲嘛,上天堂者建天堂,下地狱者造地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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