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一路向北
北方草原,恰似一片无垠的银白瀚海,风在其间呼啸穿梭,卷着雪沫肆意纷飞。沱沱河上游那处山坳,仿若尘世之外的孤隅,杨炯与麟嘉卫的一干将士,已在此羁留了三日之久。
这几日,雨夹雪先是绵绵洒落两日有余,继而鹅毛大雪又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将这天地妆点得愈发苍茫冰冷。
营帐内,牛油烛火摇曳闪烁,映照着杨炯那张满是忧虑却又透着坚毅的面庞。他深知,如此僵持下去,绝非长久之计。粮草,乃行军命脉,一旦有失,军心必乱;况且,那如鬼魅般潜藏在暗处的追兵,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倘若追兵赶至,我方困于这风雪之地,想要周旋应对,谈何容易?
念及此处,他决意不再坐以待毙,当即传令,召集毛罡等一众将领至营帐之中。
俄顷,诸将鱼贯而入,营帐内瞬时弥漫起一股混杂着风雪寒意与甲胄铿锵的气息。杨炯目光如炬,率先望向卢启,声若洪钟问道:“咱们现下还有多少粮草?”
卢启身形一挺,抱拳回道:“回大人,肉干面饼皆按严格配给,尚可支撑十日之需。饮水方面倒无大碍,营帐毗邻沱沱河,又可生火化雪为水,暂无短缺之虞。”其言辞利落,神色沉稳,一番汇报显然是早已烂熟于心。
杨炯微微颔首,锐利目光自诸将面庞一一扫过,继而沉声道:“咱们下一个目标,乃是西夏的右厢朝顺军司,那是西夏的第二大军司,亦是我军补给的关键中转之地。”
毛罡浓眉一扬,接话道:“大人,听闻右厢朝顺军司距此约莫五日马程,只是如今风雪这般肆虐,大人之意,莫不是现在就出发?”
“正是!” 杨炯霍然起身,大步走到营帐中央那绘制着山川地形的羊皮地图前,手指向北,“右厢朝顺军司位于我军正北方,瞧这大雪,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停歇。时不我待,我们必须即刻行动。我适才观察天象,今日恰是北风呼啸,我军若拔营进军,大可借这北风吹雪之势,遮掩行军踪迹,正合时宜!”
贾纯刚闻听此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抱拳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今日风雪交加,北风仿若天助,行军所留痕迹,转瞬便会被那北风吹动的积雪覆盖,此时行军确是绝佳。”
姬德龙亦是神色凝重,分析道:“大人,我等在此驻留数日,却未见敌军追兵踪影,我这心里,始终七上八下。依我之见,西夏人现下没来,定是在后方集结兵力,以图形成包围圈。若待他们部署完毕,我军再想突围,势必难如登天。”
杨炯神色冷峻,见诸将意见一致并皆有灼见,当下不再多言,锵然下令:“事不宜迟,全军即刻出发!”
此令一出,营帐外瞬时嘈杂声起,毛罡等人奔走传令,呼喊声与战马嘶鸣声交织,往昔那静若死水的大营,刹那间仿若被点燃的烽火台,再度忙碌沸腾起来。
“要行动了么?” 一道轻柔却又透着几分清冷的声音自营帐外悠悠传来,恰似寒夜中的一缕幽笛,清脆悠扬。
杨炯循声望去,只见李潆莲步轻移,步入营帐。她身形清瘦,一袭素色锦袍在这满是兵戈肃杀之气的营帐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那般引人注目。
杨炯凝眸,复又瞧见她那略显憔悴的模样,心底蓦地一疼,几步上前,亲手为她披上一件厚棉衣,又仔细地为她戴上毛皮手套、帽子,拿起一条锦锻围巾,动作轻柔而又饱含深情,边围边道:“你要心疼死我吗?这般不爱惜自己。”
李潆静静伫立,任由他摆弄,美眸中平静如水,仿若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寻常日子里最稀松平常的琐事。待围巾围好,她瞧见末端那精致的同心结,嘴角微微上扬,调笑道:“以前没发现,你哄姑娘的手段这般多呢。”
杨炯白了她一眼,转身一边麻利地穿戴自己的棉衣,一边回道:“你若是给我生个女儿,我天天哄得你眉开眼笑。”
“不答应你,便不哄我了么?” 李潆神色平静,语气却似带着一丝考校。
杨炯穿好衣服,恨声道:“明知故问!我哄你还少吗?要不是你李潆,换做旁人如此与我作闹,我早就……”
“早就什么?” 李潆见他话到嘴边又咽下,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你就闹吧你!” 杨炯无奈,伸手托住她的脸,轻轻揉了几下,那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李潆满脸得意,美眸幽幽望向他:“怎么?后悔把我宠坏了?”
“后悔没在长安就把你搞大了肚子!这样也省得你跑来北地,跟我这般要死要活。” 杨炯这话一出口,似是赌气,又似无奈,更似不甘。
李潆闻言,眼底光芒一黯,旋即眼神转冷,沉声道:“你站好!”
杨炯一愣,不明所以,缓缓收回手,满是疑惑地看向她。
“杨炯!你了解我!咱俩感情归感情,家国归家国。二者断不可混淆,我李潆也绝不允许此种事情发生。你所有的谋划与动作,最终结局必然指向那一步,这点我不怪你。可我是大华的公主,身负家国使命,怎能明知结果,依旧任你肆意作为,以致你我两家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点你也不能怪我。我知晓你心中所想,你想用感情来要挟我,是也不是?” 李潆目光如刀,直直刺向杨炯,言辞铿锵,字字如钉。
杨炯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李潆!你摸着良心说话。你难道不是在用咱俩的感情要挟我吗?你明知道我宠你爱你,在我心中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可你偏要拿这份感情做筹码,逼我自戕。你明知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疯魔,却依旧这般行事,难道你不可恨吗?”
李潆见他将话挑明,亦是不甘示弱,哼道:“你我皆是极其执拗的人,我深知你为了你家大业不会轻言放弃,你也深知我为了皇家社稷也不会妥协。既然如此,你我做完这轰轰烈烈的事后,一同赴死,难道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你难道还有别的遗憾?”
杨炯深深地凝视她良久,幽幽叹道:“你知道吗,李潆?自你在皇城吹笛诉情那日起,我便憧憬着往后能与你一同依偎在夕阳之下,无需多言,就那般静静地坐着,看余晖洒遍大地,便是人间至美之事。也想着能和你起个大早,携手登山,共赏日出,见证那天地间第一缕曙光破云而出。可叹往昔在长安,你我总是聚少离多,如今想来,满心懊悔。”
“哼!你少拿这些话来恼我!想看是吧,明天就去看!让你死而无憾!” 李潆似是被他这番话撩动心底静湖,眼神闪躲,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你有病!” 杨炯气得跳脚。
“哼!你故意说这话气我,我没打你就算好的了!” 李潆亦是柳眉倒竖,嗔怒不已。
“李潆,你能不能有点情趣?每次我这情绪刚调动起来,你就给我泼冷水!那日皇宫芍药园,我满心欢喜跟你告白,都已经折了一枝芍药,情绪已然澎湃激昂,眼瞅着就要到高潮了,你非让我换一朵白色芍药,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糗!” 杨炯想起旧事,恨恨说道,仿若当日那窘迫之态就在眼前。
李潆听他提及此事,忍俊不禁,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我喜欢白芍药?非要折一朵红色芍药来为我簪花!你自己作死!”
“你不喜欢红芍药,你种什么呀!当时旁边就只有红色,我跑了老远才找了一朵白色芍药!你分明故意逗傻小子玩儿!” 杨炯依旧气鼓鼓道。
“后来我不是让你簪花了嘛!有这么大气吗?记到现在?” 李潆瞧着他那孩子气的模样,心中一软,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柔摩挲,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情谊。
杨炯没好气地拍下她的手,继续道:“你总是有理!那我问你,凭什么你可以用咱们的感情威胁我?我就不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潆闻言一愣,旋即笑道:“有的!”
“有个屁!” 杨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服。
“我说有就有!” 李潆寸步不让。
“有什么?你说!” 杨炯怒目而视,大声质问道。
李潆轻笑着走近他,伸出手勾起他脖颈,踮起脚尖,用自己的脑袋轻轻顶了杨炯的额头三下,俏皮道:“怎么能没有呢?我是你的小棉花,你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最漂亮;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人间第一人。”
见杨炯不说话,李潆揶揄道:“怎么啦?当初对我说的话是骗我的?现在想不认账了?”
“你少耍赖!你这叫双标你懂不懂?许你不许我,这不公平!” 杨炯心中叫苦不迭,当初为哄她开心,许下这番承诺,没料到如今竟成了她反击的利器,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之间,顿觉没了脾气。
“感情的事怎么能谈公平呢?咱俩要讲公平吗?” 李潆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目光紧紧盯着杨炯。
“当然要……讲……偶尔……讲不了一点!” 杨炯对上她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乖乖改口。
李潆得意地笑了笑,走到他身前,帮杨炯仔细整理衣衫,又将他的围巾紧了紧,柔声道:“走吧!我们可是要名垂青史的人!莫要在此婆妈。”
杨炯深深看了她一眼,豪情万丈道:“李潆!我对付女人从来没输过!你等着!”
“哈哈哈!那是别的女人,不是我李潆!” 李潆笑得花枝乱颤,眼中却透着无比的自信。
“你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不是女人?” 杨炯故意揶揄道。
“杨炯!我是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吗?如此编排我,作死吗?” 李潆佯装气恼,作势要打。
杨炯见状,猛地凑近,对上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狠狠亲了上去。唇分之后,他朗声道:“你知道你是女人就好!灭国之事你夫君来,你给我老实在家哄孩子吧!”
言罢,不顾她那气恼的眼神,大步迈出营帐,声若雷霆:“全军出发,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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