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瑜之死
天鸢是在一间昏暗潮湿的地下牢房里醒过来的。
当她睁开眼时,秦子瑜和花山迷雾仅存的三户人正围着她团团转。钟离钟别两姐妹则是慌张的翻着衣袖在寻找什么。天鸢下意识的朝怀中摸索了一番,灵兽谱不见了。还有红龙、九狱和紫都它们也不见了。
秦子瑜是第一个发现天鸢醒的,她赶忙跳到她身边道:“兽神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快想办法出去啊!”
峰老、姬云和天铁一家听到秦子瑜这么说,也期待并畏惧的看向天鸢;但天鸢却扶着墙连站都站不起来。
秦子瑜着急之下不禁上前拉扯道:“喂,你连神都杀了!怎么这会儿反倒装起柔弱来了。我可还有急事等着出去呢!起来,快起来啊!”
天鸢被她一扯,差点摔在了地上。钟离钟别两姐妹顾不得遍寻不到的蛊,赶忙上前锁住秦子瑜道:“再敢对兽神无礼,就割了你的舌头,卸下你的爪子!”
秦子瑜看了眼在地上依旧起不了身的天鸢,又看了眼气势汹汹的钟家两姐妹,只能认命的缩到角落里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急嘛。”秦子瑜低下头,正想着要不要道歉,余光却瞥到了天鸢的脖子。
那里,有一个银色的圆环若隐若现。
秦子瑜顾不得刚刚的事端,指着天鸢的脖子道:“你看她的脖子上!”
天鸢自己看不到,钟离钟别两姐妹却看到了。
那东西远看着像个圆环,近看却是由符文组成的。姐妹俩对视了一眼,赶忙将那圆环的模样描述给了天鸢听。
天鸢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东西肯定跟她身上的力量流失有关。
她尝试着伸出手要触摸它,却最终什么都没碰到。
看来靠她自己是取不下来的。
众人也猜到这东西跟天鸢如今的虚弱有关,想到连这么厉害的天鸢都着了道,他们心中的畏惧更深。
秦子瑜已经在地下牢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她还时不时的往牢房门口望去。
也许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午时一到,竟有士兵过来送饭了。
天鸢一看他们青色的甲胄,便猜到他们是代国人。徐国的甲胄是红色的,只有代国才用青色。
看来抓他们的人,应该是代国的道士吧。
也不知道九狱它们怎么样了?
若只是看到之前那场恶斗,认为它们奇货可居也就罢了。就怕那些修道者打着杀妖取宝的主意......
无论是嘴巴毒的九狱还是温暖的红龙,亦或者是懵懂天真的紫都,都是她不可或缺的伙伴。还有灵兽谱里的那些妖兽,她无论如何都得去救他们。
天鸢紧紧吓住下唇,当一股咸腥味在嘴里扩散时,她终于从痛感中获取了一些力量。
眼见着天鸢颤颤巍巍的就要起身,却不料那边的秦子瑜竟自顾自的缠上了那几个士兵。“官爷,我跟他们只是碰巧一路,我不是花山迷雾的人。你们看能不能行行好,放小女子出去嘛~官爷~”秦子瑜说到这,竟用脚去磨蹭着那几个士兵的靴子。
在外域驻守的士兵,历来便有些清苦。虽不能说见不到女人,但大多都是粗俗货色,又怎么比得上秦子瑜这样的小妖精呢?其中有两个已经蠢蠢欲动了。
而另外一个则看向了倚在墙上的天鸢。
天鸢此时虽侧着脸,但样貌清媚,乌发遮身,当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那士兵控制不住的开了锁就要去拉天鸢,却被秦子瑜挡下了。
“官爷,这个女人碰不得。她连神都敢杀,可危险的很......”那士兵隐隐也听到了一些流言,却没想到事件的主角竟是个如此柔婉的女子。秦子瑜见他产生动摇,越发卖力的勾引他。
这下子可是彻底点着了火,那几个士兵急急拉着她便要出牢房。
除天鸢外,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觉得匪夷所思。这秦子瑜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怎地如此荒唐。原本还与秦子瑜关系比较好的姬云此时脸上全是轻蔑,那峰老和天铁一家更是看也不看她。
唯有天鸢,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秦子瑜的作风她固然看不上,但刚刚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她帮了她。
天鸢在秦子瑜走出那扇门的瞬间,终是上前拉住她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别去......”天鸢朝秦子瑜摇头,却换来对方灿然的一笑。
那笑中没有魅惑,没有害怕,却有着另一种纯粹的信念。
秦子瑜用口型对天鸢说了一句再见,便挽上了旁边一位士兵的手,咯咯笑着走了。
牢房的门被重新关上了。
天鸢望着牢门的方向似乎还没有回过神。
姬云有些看不下去道:“你随她去吧。这种人不值得怜惜。”钟离和钟别亦跟着劝说,最后就连峰老和天铁的妻子都开口了。
天鸢摇了摇头道:“......我实在看不懂她。也许对她来说,有些东西高过贞洁甚至高过任何她能付出的东西吧。我始终还是没法喜欢她,但也不会讨厌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天鸢试着施展幻术,使用武技,甚至呼唤灵体少女。但那个绑在她脖子上的符文环太厉害了,她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也不知道就究竟过去了多久,久到天铁的孩子都已经睡着了,秦子瑜才迈着变扭的步伐回来了。
依然是咋咋呼呼的性子,依然声音清脆。
“那些士兵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们该庆幸本姑娘还记得你们。”说着,便拿出怀中的钥匙开了牢门。因为久坐,大家都有些起不了身。秦子瑜见边上的姬云就要摔倒,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却被姬云一手甩开了!
“别碰我。”
秦子瑜愣了愣,随后将手背到了身后。轮到天鸢起身时,秦子瑜并没有上前帮忙,反倒是天鸢主动寻求帮助道:“可以扶我一把吗?”
秦子瑜挑了挑眉道:“不嫌我?”
天鸢拉上了秦子瑜的手。
“刚刚......”
秦子瑜抢先一步答道:“本就是我招惹的,与你们都无关。”
天鸢扶着秦子瑜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轻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用别人无权干涉。只是......那并不是唯一的方法。”其实天鸢想说的是,秦子瑜应该更爱惜自己一点,但最后她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秦子瑜眼中的难堪。
“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方法以为,我还能用什么达成目的。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究竟在急什么?”
秦子瑜并没有回答天鸢的这个问题,而是恢复到了之前无所谓的状态道:“我已经帮你问到你那些妖兽的位置了。如今那两个道士尚在休憩,你要去救它们,现在正是时候。”说罢,便领着众人一路躲避着,来到了那两个道士的居所。
然而还没等她们进去营救,九狱竟然一手拎着红龙,一手举着紫都,嘴里叼着灵兽谱出来了。
天鸢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挣扎着上前道:“九狱?”
九狱舔了舔嫣红的唇角道:“来啦。”
“那两个道士呢?”
“吃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只有天鸢提出疑问道:“......我听说他们俩很厉害。”
“的确厉害,自负的厉害。就因为妖兽被关在笼子里就起了轻视之心,我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天鸢似懂非懂的听到这,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不好!我听父亲说起过,若这两个道士发生不测,远在万里之外的代国能立即感知!”然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原本安静的居所上空突然电闪雷鸣。
一个巨大的虚影缓缓浮现在上空道:“何人敢杀我伯翳的弟子!我必上天入地让你挫骨扬灰!!!”那虚影说着竟目含神光,射向了不远处的九狱。
九狱只觉得背脊一凉,连瞳孔都竖了起来。
它已经有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那个叫伯翳的人,非常可怕。
天鸢亦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她赶忙拉住九狱道:“快走!快逃!!”
九狱含糊了一声,顺手将天鸢甩在了背上,便跑了起来。后面的人见了,也跟着迈开了步子。
然而峰老和钟家姐妹毕竟是年纪大了,姬云身体不好,天铁又拖家带口。天鸢紧紧抓着九狱的脖子对身后道:“钟离、钟别,我和九狱去引开他。你们带着他们往千针树林逃!”
“兽神大人!”
“快去!我不会有事的!”
钟离钟别姐妹在得到天鸢的答复后,对视了一眼,便带着花山迷雾的三口人和秦子瑜打算往另一边逃。
然而秦子瑜却甩开了她们。
“我不跟你们去什么千针树林,我要去百山族,我要去徐国!”秦子瑜还待说什么,却不料头顶一道神光扫过。刹那间她的皮肉绽开,有鲜血自头顶缓缓留下。
在秦子瑜就要倒下之际,天鸢拉住了她的胳膊。
这突然增加的重量,无疑让九狱压力倍增。它毕竟是蛇,不是马,在速度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还要带这么多人,委实太过艰难。眼看着一道神光又要扫过来。天鸢咬着唇突然道:“去荆棘岭!那里有千眼魔树!”九狱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索性一头窜进了阴森诡异的荆棘岭。
荆棘岭,乃是外域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其内不但有各种毒花毒草毒虫,更有传说中的最古老的神,千眼魔树扎根其中。千眼魔树是传说中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了的古树,它来历神秘,实力莫测,一直以来颇受荆棘岭住民的拥戴。
天鸢不知道千眼魔树是否还活着。但当初徐国攻过来时,不挑最近的荆棘岭,反而从西北边的百山族绕过来,必是在这里吃了亏。即便没有千眼魔树,荆棘岭里应该也有其他厉害的存在吧?
天鸢这般想着,当神光再一次扫下来时,荆棘岭里突然一震。接着一股浩瀚无边的伟力自下而上的拦下了虚影的攻击。那股力量并不霸道,也不强横;它时而如春风拂面般轻柔,又时而有包纳万物之象;真可谓生生不息,绵绵不止。
天鸢和九狱趁着两股力量碰撞之时,赶忙迅速往北边跑。
似乎是因为那两股力量的出现,此时的荆棘岭异常的安静和乖顺。这一路上除了颜色鲜艳的毒花毒草,那些毒虫和蛊,天鸢是一只都没看到。人,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
就这样奔逃了一日一夜,眼看着就要出了荆棘岭时,原本被天鸢扯到九狱背上的秦子瑜突然张大嘴吐了一口鲜血。
天鸢赶忙让九狱停下,一行人躲到了旁边的山洞里。
九狱不免对秦子瑜有所抱怨,却不料原本紧闭双目的秦子瑜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就这样直直的望向了九狱和天鸢。
天鸢正用撕下来的布头给秦子瑜擦着头顶上的鲜血。她一边擦一边轻柔的道:“别怕,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你不是要去徐国吗?我们正在往北边走。”
然而话音刚落,秦子瑜用力的抓住了天鸢的手臂。
“你是神对吧?那两个老婆婆都叫你兽神。你是神对吧?”
天鸢本想摇头,但对上秦子瑜明亮的双目,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秦子瑜笑了,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我知道我就要活不了了。若你真是神,若你真的有灵,帮我把这个带去给徐国的秦大将军。他应该叫秦雷。你跟他说,葛云为了他,不惜划烂了自己的脸......更为了他,被困在了浮空楼里大半辈子......求求他......”秦子瑜哽咽着一字一字的道:“求求他,去见见她......最后一面......我的母亲。”
秦子瑜递上了一块黑色的令牌,那上面刻有雷电的标记。
想必这就是那个秦大将军的信物吧?
天鸢在这一瞬间突然懂了秦子瑜。她的自私自利,她的敏感焦急,以及她掩盖在那之下的一颗真心。
然而一切都晚了,天鸢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秦子瑜便垂下了手。
那张脸上,犹带泪痕,却再也没办法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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