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启祥宫宫门紧闭，原本的所有宫人都被拿去审问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金玉妍和贞淑二人。

“贞淑，都记清楚了吗？”金玉妍的声音没有变化，但语气就像世界上最坚硬的冰。

“记住了。”贞淑的回答也一样简洁而不带感情。她看着静静梳妆的金玉妍，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就是想说些话，于是忐忑地开口：“主儿……”

“别这么叫我！”金玉妍放下了手中的珍珠发梳，回身抱住了贞淑：

“贞淑，你就要回去了，高不高兴？你又能看到熟悉的山河，听到熟悉的乡音，高不高兴？”

贞淑的眼睛湿润了，她轻轻抚摸着金玉妍编成发辫的乌黑头发，轻声道：

“高兴啊，玉妍，那是咱们来的地方，也是咱们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金玉妍闭上了眼睛。她和贞淑都明白，就算能够回去，也未必还有眼睛能看、有手能够触摸……

皇帝的怒火来得猛烈。负罪的玉氏世子作为储君，能够接触到大量的信息和情报，其中就包括在大清的间谍名单和他们的活动。金玉妍的事情只是他向大清皇帝抛出的一个诱饵，用来换取更优越的对待。

他不想做一个罪人度过余生，干脆彻底背弃玉氏，用自己的所知换在大清度过荣华富贵的下半辈子。

金玉妍闻着贞淑身上的香味。离开家乡这么多年，她们的记忆都变得模糊，只有靠着不断的回忆、不断的讲述彼此安慰，如今，她们早已成为彼此的家乡。

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毫无防备的金玉妍原来是这副模样，比她任何精心修饰、妆点的时刻都更美。皇帝有些痛心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未有一丝一毫进入这个枕边女人的世界。

听到皇帝的脚步声，金玉妍迅速推开贞淑，用玉氏的方式正襟危坐。皇帝从她身上看到的再也不是一个美艳善舞的宠妃，而是一个缜密而冷酷的间谍，和他曾经审问、拷打过的那些间谍们没有任何两样。

皇帝原本还抱有些微希望的心迅速冷却下来。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问道：“金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金玉妍突然变了模样，她哭着扑倒在皇帝脚下，哀声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那些事全都是贞淑做的，和臣妾无关！”

这是皇帝原本想听到的话，但见过金玉妍刚才的表情之后，他也知道没有这种可能。

“金氏，”他慢慢说，语气中的怀念越来越淡，皇帝正在把记忆中的那个妩媚女人彻底剥除：“事到如今，你还想嫁祸他人，你以为朕会信吗？”

他吩咐左右：“来人，把贞淑带下去，即日遣返玉氏！”

贞淑假作慌乱却并不挣扎。她知道，唯有玉妍试着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自己才能洗脱嫌疑，回到玉氏。

而金玉妍也知道，无论是被熏瞎眼睛、灌下哑药，还是割去舌头、砍掉手脚，贞淑都一定会有办法把她记住的情报传递回去。

这一次，就是永别了。

皇帝吩咐：“让慎刑司的人来启祥宫吧。”

金玉妍毕竟曾经是嫔妃之身，不能交给外面的人拷打。如果大清育有皇子的妃嫔竟然是间谍的事情泄露出去，他这个皇帝也会面上无光。

所以在名义上，金玉妍仍旧是嘉妃。

十天，整整十天，金玉妍没有吐出一个字，她曾经灵动多情的眼睛干涸了，妩媚含笑的嘴唇糊上了一层带着盐的血痂。为了逼她开口，慎刑司的人只给她加了盐的水，干渴是比什么刑具都更有效的痛苦。

可是金玉妍什么都没有说。水刑、烙刑，拔掉指甲，拉长四肢，所有都试过了。而金玉妍就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样，除了惨叫和呻吟，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更不要提有用的情报。

而当永珹被拿来威胁她，金玉妍的眼睛里就清晰无误地透出嘲笑。她太清楚了，永城再如何也是确凿无疑的皇室子孙，他的清白也同样显而易见，不可能真的被处刑的。

十天之后，皇帝也终于放弃。与其在这个硬骨头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从玉氏世子身上想办法换来情报。一切拷问都停止了，只等着皇帝再次下旨，嘉妃就可以“暴病而亡”了。

这短暂的时间里，金玉妍被擦掉了身上的血，重新送来了饭食和干净的衣服，她也毫不客气全都享用了。

对于必死之人，皇帝已经不再严加防备。甄嬛也在这个时候去见过她一次。

她看着已经开始蒙尘的启祥宫里，穿着单薄衣裳闭目养神的金玉妍。金玉妍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对死亡的畏惧。

甄嬛叹了口气，问道：“你本是贡女之身，你的儿子即位的可能微乎其微，为什么依旧这样不留后路地下手？”

“贡女？”金玉妍冷厉一笑，她最近瘦了许多，反而有种薄刀出鞘般的凛凛神态：

“元朝的奇皇后、前朝的永乐帝生母，不都是玉氏女子？元朝的奇皇后一样是高丽贡女，还顶着‘不与高丽共事’的祖宗家法，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坐上了皇后，生育了长子，还帮助自己的孩子架空了皇帝，成为了正宫皇后！”

奇皇后出现在王朝之末的乱世，而永乐帝的生母存在马皇后和玉氏美女碛氏（还有一种版本称为碻氏）两种说法，但玉氏给金玉妍的教育，当然会选择最有利于让她坚信事情可行的说法。在这一点上，甄嬛并不打算和她争论。

甄嬛眯细了眼睛。

“那你的刀尖，是不是对错了人？仪贵人的命就伤在你的手上，她有何处对不起你？”

金玉妍冷冷回答：

“我入宫是定局，身为贡女被人瞧不起也是定局，既然如此，就只能在这深宫内苑里为我的刀找牺牲品。”

“况且，那些单凭出身就看不起我、看不起玉氏的人，他们并不无辜。”

“在看不起的同时，就该知道这种态度换不来诚心的顺服，只会让人压抑着准备反抗！”

“我本就是要给这命运一记耳光，不管代价是什么，更不会在意谁被卷了进来。”

金玉妍神色冷硬：“我早说了，我不后悔，也早就准备好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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