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听到外面的喊叫，皇帝终于也松了一口气。他吩咐：“把那常在带回去，今天的事就算了。”

一场闹剧平息，皇帝只觉得头疼不已，他本来就一直有头晕头疼的毛病，也懒得再挪动地方，就在豫嫔这里歇下了。

虽然如此，要让他“歇下”，他就真的没这个精力。睡不着、做不成，心浮气躁，皇帝就又想到了鹿血酒，想到在南巡之前还要先去一次木兰围场。

皇帝在这里美美盘算，而卫炩那边就不太愉快了。太医早就提醒过她几次，这一胎有早产之相，可是卫炩确信自己没有让田姥姥出现，怎么还是会早产呢？

特别是今天跪过之后，确实总觉得坠坠的不舒服，比平常闹得更厉害，卫炩也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更是加紧排查了几趟，还用银子收买了几个宫人，让他们打听田姥姥的情况。

在听到田姥姥的女儿安然无恙的时候，卫炩就知道，田姥姥果然下手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有银子给女儿治病？之前和自己说不需要银子，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收买了！

卫炩暗叫糟糕，但不管怎么检查，都发觉不了田姥姥什么时候下的手、又是怎么做的。

实际上这段时间里，田姥姥只顾着嬿婉新的一胎，又为了避嫌，见到延禧宫的人和东西都恨不得躲出三里地去，也就卫炩穷追不舍地盯着她。

就在这样的不祥预感中，卫炩七个月就发动了，而生下来的，依旧是个死胎。

她无法接受。这一次田姥姥没有为自己按摩，也没有为自己接生，那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就做到了呢？

皇帝的心情也十分压抑。卫炩在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曾经为了他吃羊肉的事情跪过一次，皇帝心里总觉得，这个孩子的死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错误？

齐汝在外间低声安慰皇帝：“皇上不必挂心，那常在如今已经年近四十，如此高龄妇人产子，本就容易早产或是滑胎。这一点，微臣也问了平时为那常在看诊的太医，那常在自己也是知情的。皇上不必郁郁挂怀……”

而里间的卫炩，“砰”地一声砸坏了手边一把用来安枕的如意，又去把桌面上所有能够到的东西全都砸碎，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皇帝的眉头本来放松了一点，听到这响动，立马又皱了起来。他担心卫炩这是不是产后受惊、又添了新症候，于是让齐汝也跟上，进了里间去看卫炩。

而卫炩委屈得嘴唇都在哆嗦，说出话来都在颤抖：

“齐太医，你说的话，本宫知道不是真的！”

齐汝：啊这。

他只好深深躬下身去，不敢直视卫炩眼睛通红的癫狂模样：“那常在，小阿哥已经去了，您现在还是以平复心情为要，才能更快恢复……”

卫炩又打断了他：“你说本宫年纪大了？没有的事！本宫是少女！永远的少女！本宫越生越少女！怎么可能是你说的什么高龄产妇，这事情一定有其他原因！”

齐汝头疼，齐汝叹气，齐汝不说话。这烂摊子，还是让皇帝自己解决吧。

皇帝皱着眉头让齐汝退下了：“今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

他转向卫炩，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卫炩，你失心疯了？朕让太医开几副安神的药给你。”

卫炩尖叫起来：“本宫是少女，怎么可能轻易地早产、生下死胎呢！”她上半身扑过来想要抓住皇帝的手，皇帝躲开了，生孩子也不摘的长长护甲抓在桌角上，发出瘆人的咯吱摩擦声。

“卫炩，你瞧瞧自己如今的样子！你的确已经快要四十岁了，平日里你总当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子，朕只当是你娇气，但你也不能真的连自己多少岁都忘记了！”

说着，皇帝拿起一面镜子递到卫炩面前：“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镜子里映照出来一张苍白衰老的脸，与此同时，皇帝也在近距离的仔细观察着这张脸。

脸上的脂粉被汗水冲掉，眼角、嘴角的皱纹醒目无比，脸颊也不再饱满丰润，摸上去不但丝毫没有弹性，还干枯发黄，因为长期过浓的妆容而起了许多斑点。去掉了脂粉的遮掩，曾经被猫抓出来的伤痕也显露出来，微微凸起的淡白痕迹，将整张脸分成了好几块……

皇帝快吐了。如今宫里早一些的嫔妃，如琅嬅、晞月等人脸上都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但她们虽然也怅然过，但很快就学会了接受，反倒有了种岁月风韵的从容。

但卫炩这样一直坚信自己从来不曾长大、从来不曾衰老，平日脂光粉艳，此刻骤然脱去假面，强烈的对比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本宫不信！”卫炩一掌将镜子推翻。从西洋进贡的水晶玻璃镜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块，每一块都映照着她狼狈苍老的脸，她被那些脸吓得躲进了被子里，不敢面对。

“胡闹！”皇帝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没时间陪卫炩在这里任性胡闹。

玉氏的世子因为罪行，已经被押解到了京城。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刑，这位世子已经走投无路、不择手段，甚至顾不上自己母国的利益。

他事无巨细地供出了嘉妃金玉妍的所作所为，包括她一开始就是以间谍之身进入大清皇宫，还有朱砂投毒、景阳宫使用蛇莓涂料等等事情。

因为这一部分内容事关皇嗣，随行的官员怕消息泄露没敢直接递折子，在来到京城的第一日就请求觐见，汇报了玉氏世子的供词。

这一张张画了押的供词，看得皇帝额头直跳。他本以为朱砂之事是海兰所为，卫炩也插手其中；景阳宫遇蛇之事查出了引蛇药粉的痕迹，这药粉也在海兰处查到了一模一样的。

只是没想到蛇蝎心肠的女子竟然还有，还隐藏得这么深，他竟然一无所觉！

天象仿佛也感应到了皇帝的心情变化，滚滚雷云浓郁地笼罩着启祥宫。而金玉妍似乎也有所察觉，她脸上褪去了常挂着的妩媚与张扬，只余下水火不侵的冷厉，抬头傲视着怒气沉沉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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