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吐血
她径直走向久微院,程安正守在院门外。
“父亲和兄长回来了吗?”孟知嬅问道。
“侍郎和执事大人都已回来,刚从丞相这里回去。”程安答道。
“去请他们过来,有要事。”孟知嬅说得有些急促,脚步并未停住,快步走进久微院中。
程安即刻明白,转身就走。
刚一踏进院门,孟知嬅就看到孟恪远在墙角的芙蓉花丛前,拿着一把竹剪,给花丛修剪枯枝。
“祖父。”她站在孟恪远身后,捏着手里的纸条,踌躇着如何开口。
“回来了?累不累。”孟恪远向她温颜一笑,走到旁边的花架,把手中的竹剪放下,拿起一把小花锄,蹲下身子给芙蓉花树根部松土。
“不累。”孟知嬅勉强笑了笑。
“明天叫他们弄些花肥过来殴上,这花得好好养着,开得才艳。”孟恪远还没留意到孟知嬅的异常,低着头挥舞着花锄,专心地松土。
孟知嬅默然注视着眼前这个清瘦的老人,心头如有千斤压着,沉闷难受。
院门有脚步声快速走进来,孟知嬅转头望去,孟良徽和孟知文匆匆赶来。
“知嬅,有什么要事?”孟知文远远地便开口问道。
孟恪远挥舞着花锄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方才注意道孟知嬅神色异常。
他撑着花锄要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孟知嬅忙扶住他。
孟恪远扶着她的手臂站直身子,缓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孟知嬅望着眼前疏朗清瘦的面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说,只低声说了句:“祖父,我们到屋里再说。”
孟恪远看着她苍白的面容,躲避的目光,他把手中的花锄放回花架上,掸了掸衣袍上沾上的泥尘,步履平稳地向正屋走去。
“什么事?”孟知文来到孟知嬅身边,急切地问道。
“进屋再说。”孟良徽道,快步跟上孟恪远。
“程安,看好院门,没有我们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孟知嬅向站在院门旁的程安叫道,程安点点头。
孟知文看着妹妹,面色凝重起来。
兄妹俩走进正屋,孟知嬅看着端坐在长榻上的孟恪远,咬了咬牙,把攥在手心的纸条双手交给他。
孟恪远接过展开来看,那短短的十二个字,他如看一卷书籍一般,盯在上面的目光半晌没有移动,疏朗清瘦的面庞却在渐渐发白。
“祖父。”看到孟恪远半日不动,孟知嬅不安地上前一步。
孟恪远拿着纸条的手颓然垂下,孟良徽上前从父亲手中拿过纸条一看,面色也立时苍白,颌下的胡须抖动着,嘴唇张了几次,却吐不出一个字。
孟知文快步上前,抢过父亲手中的纸条,举起来看,错愕地道:“他,他,他怎么会?”
孟恪远用手捂着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沉闷的声音似乎从他的胸腔迸裂出来,震得他整个人都随着咳嗽声不停得颤抖,抖得他整个人低着头,弓着身子缩成一团。
“祖父。”孟知嬅急忙上前,伸手使劲地帮他抚着后背。
孟知文也上前,扶住孟恪远的肩膀,在他胸口按摩着,帮他顺气。
孟恪远突然推开他的手,嘴巴一张,殷红的血就喷了出来,紧接着他两眼一闭,整个人往前一倒,孟知文大惊失色,慌忙俯身抱住祖父,孟良徽也急忙冲了过去,焦急地叫道:“父亲。”
孟知嬅压下心头的慌乱,用绢子拭去孟恪远唇边的血,一面快速说道:“快,把祖父扶到床上去。”
待孟良徽和孟知文把孟恪远扶上床,她快步来到廊下,把程安叫过来:“去百草堂请他们的当家大夫过来,记住,不要惊动外人。”
“是。”方才屋里的动静程安也听到一些,孟知嬅话音未落,他就疾步离开。
“阿月。”孟知嬅又叫道。
关山月从暗处出来。
孟知嬅对她吩咐道:“你先去我阿娘那里,把我阿娘和二婶三婶叫来,再回濯音院,叫春樱去把她哥哥叫来这里,另外,请元七和诸位兄弟看好孟府。”
“是。”关山月即刻转身去传达她的吩咐。
祖父吐血昏厥,令她强压下的不安顷刻全数涌了出来。
悬在西天的日头已有半个身子隐入远处暗沉沉的群山后,那赤红如血的晚霞将整个孟府都映照成一片赤色,孟知嬅站在赤色的霞光中,恍如踏在上一世的刑场上。
父亲的,二叔,三叔,兄长,几个弟弟,还有旁支的叔伯兄弟,一股一股鲜红的血从断了头颅的脖颈中喷涌而出,那一个个跪着的身体相继倒在血泊中,白色的囚衣立刻被献血浸红,一如她此刻被赤霞染红的衫裙。
孟知嬅的身子颤栗着,双膝发软,几欲承受不住身子的重量,她伸手扶住院门,努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上一世的悲剧,还要重来一次吗?
“知嬅。”
母亲的声音远远传来,孟知嬅努力转过头,一片赤红中,似乎有三个人影向她飞奔而来。。
“出了什么事?”沈月清一把抓出孟知嬅的手,她的手竟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沈月清心头一颤。
“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于雪乔向院里张望,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月清手中的暖意驱散了孟知嬅眼前不断浮现的血色,母亲的面容慢慢地出现,然后是二婶,三婶,旁边的寿山石,寿山石下的黄色美人蕉,灰白色的院墙,一样一样的出现。
这一切,虽然还笼罩在一片赤红中,但不是血。
“知嬅,怎么了。”女儿的异常让沈月清焦急不安。
“祖父的病又犯了,方才吐血了,父亲和兄长在照顾着,程安已经去请大夫了。”孟知嬅斟词酌句地说道,纸条上的内容,她还没有说。
沈月清面色一白,向里面疾步冲去,韩书琴和于雪乔也快步跟了过去。
孟知嬅挺直了脊背站着,深深吸了口气。
那日同祖父博弈,祖父说过:“越是面临大事,就越要冷静克制,只有心神俱宁,方不会乱了分寸,走错了方向。”
远处暗沉沉的群山已经把那赤红的日头全然吞没,群山顶上爬满了灰黑的乌云,日头拼着气力把最后的几束光送到乌云上方,那光给乌云镶上一道了耀眼的光边,也照亮了孟知嬅暗沉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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