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先活下去
孟知嬅一愣,“这是为何。”
那汉子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一头,平成方扶他起来。
萧晏泽示意她们坐下,道:“他叫程柱,原是我麾下的百夫长,后归入朔方戍边之军。元平八年,朔方打了败仗,粮草军饷被扣,受伤的士卒返乡,无人安置,士卒们聚到上京讨要说法,反被以聚众闹事之命关进大牢。后来是孟左相出面,奏请朝廷严查此事,又当朝质问主事官员,朔方之事才得以妥善解决。”
程柱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滚下的泪水,道:“当年,左相大人为我们平了冤屈,为阵亡兄弟的家人争取安置善款,看到我们这些缺胳膊少腿的,还让户部的大人安置我们。要不是左相大人,我哪里还会有今日。”
杜梅若气得锤了一下桌子:“是谁敢克扣粮草军饷,太可恶了。”
萧晏泽放下手中的茶盏,淡声道:“当年的主事官是长平候。”
孟知嬅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平候这么不遗余力地对付孟府。原来除了圣上的授意,还有私人仇怨在里面。
萧晏泽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圣祖年间,长平候扣下赈灾粮款,被你祖父查出,长平候因此事被圣祖怒斥,虽说保住了爵位,但也从户部侍郎贬为执事,元平三年,又升至兵部主事。”
孟知嬅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迸出的寒意,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一团。
原来,圣上从一开始,就开始布局,要扳倒祖父。
“这长平候这么可恶,为何还要重用他?”杜梅若又气又不解。
“他只有他的厉害之处。”孟知嬅冷声道。
萧晏泽拿着桌上的粗陶茶壶,倒了两盏茶,先放一盏到她面前,星眸直视着她:“你怕吗?”
孟知嬅坐直了身子,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迎视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笑:“王爷您既知,又何须再问。”
“那为何不吃东西?”萧晏泽问道。
孟知嬅回眸看着杜梅若,杜梅若心虚的扭头到一边,随口对平成说道:“平成,你这衣服新做的吗?”
平成呵呵笑道:“是啊,今天是主子的好日子,卫总管叫府中所有人都做穿上新衣服。”
孟知嬅飞红了脸,饶是烛光不甚亮,依旧看出她绯红的两颊,她匆忙拿起茶盏,假意喝茶。
萧晏泽眸底漾起笑意,端着茶盏慢慢品着。
杜梅若也自知失言,捧着茶盏咕咚喝了一大口。
一壶茶,被三人喝出了三种滋味。
程柱拄着拐杖,端着一个托盘从店铺后头的小门出来,看到他们在喝茶,忙道:“你们不要喝茶了,我娘子把面煮好了。”
他把托盘放在桌面上,上面是两碗浇头,三碟小菜。
小门又出来一个身体壮实的娘子,也端着一个托盘,她把托盘上的三碗清汤面放在他们面前,笑道:“这是新擀的面,很有劲道,王爷和二位小姐尝尝。”她说着话,一面偷偷打量着孟知嬅。
孟知嬅抬头向她展颜一笑:“多谢程娘子。”
程娘子立刻笑道:“孟小姐客气了。王爷说您没胃口,想着当年吃过我煮的面,还颇有味道,要带你来尝尝,我家男人高兴得不得了。孟小姐尝尝,若是合您口味,以后您同王爷经常来吃。”
杜梅若伸过头来:“我呢?你没看到我吗?为什么不邀请我。”
“请请请,”程娘子笑道:“杜小姐别多心。我这是第一次见王爷未过门的娘子,高兴。”
孟知嬅脸颊上刚褪下去的绯色立刻又重新弥漫开来,她低下头去拿去筷子就去夹面条。
萧晏泽把她的面端到桌子中间,淋了浇头,又夹了些小菜放在上面,然后又放回她面前,道:“这浇头和小菜,是南边的味道,清爽开胃。”
杜梅若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愣愣道:“八皇叔,为什么以前我同您来,您从来不帮我弄这些?”
萧晏泽瞥了她一眼:“你手又没受伤。”
杜梅若不服气地道:“知嬅姐姐的手也没受伤啊。”
她的话引得平成和程柱两夫妻都笑了起来。
孟知嬅的脸都要埋进碗里了,她忍无可忍,在桌下抬脚踢了一杜梅若。却见杜梅若毫无反应,犹自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淋浇头,夹小菜,反倒是萧晏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孟知嬅闭上眼睛夹了一大口面,感觉自己活了两辈子,都没如此尴尬过。
萧晏泽给自己的面淋上浇头,缓声道:“以前我们行军打仗时,如第二日要开战,我们一定会吃饱。杀敌时,拼的是勇气,也拼耐力,只有足够的体力,才能冷静地去应付战场的变化莫测,从而出奇制胜。”
不知是面条劲道,浇头和小菜清爽开胃,还是萧晏泽的话起了作用,孟知嬅把一碗面都吃光了。
程娘子看着高兴,从后面的厨房拿出一个小罐子,对孟知嬅道:“孟小姐,这是我做风腌荠菜,您若不嫌弃,就带回去,很是下饭。”
孟知嬅接过,含笑道:“多谢。”
店门传来叩门声,平成道:“主子,周文来接孟小姐和杜小姐了。”
孟知嬅起身告辞。
萧晏泽看着她,沉声道:“明日莫怕,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话,记住,先活下去。”
“好。”孟知嬅向他福了福,同杜梅若离开。
程柱对萧晏泽抱拳道:“王爷,若有用得到属下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等到了时候,我会让平成来找你的。”
烛光摇晃,映照着萧晏泽炯炯的双眸。
孟府久微院的寝室中,摇曳的烛光下,映照着一屋子的愁容。
孟恪远依旧在昏睡着,鼻息均匀而绵长。
孟良徽和孟知文守在他的床边,给他按揉着手臂和腿。
沈月清三妯娌坐在他们身后沉寂着。
孟知嬅抱着那个小罐子回来,放在屋中的圆桌上。
沈月清问道:“这是什么?”
“遇到一对夫妻,那位大哥以前打仗受伤,军饷安抚金都被人克扣了,祖父帮他们主持了公道,他的娘子为了感谢祖父,送了我她做的小菜。”
孟知嬅答道,她来到床边看了孟恪远,然后坐在母亲身边。
韩书琴鼻尖一酸,哽咽道:“父亲帮那么多人做主,如今,却一个帮求情的人都没有。”
“有。”孟良徽道:“每天都有几十份奏折是为父亲陈情的,但一份都递不进弘德殿。”
他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又暗了几分,无人再说话,默然而坐。
远处传来打更人打更的邦邦声,那梆声很远,却敲在他们心上。
不知是第几轮的打更声,那邦邦声响起后,鸡鸣声也跟着响起。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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