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祖父，他和您一样
孟知嬅认得那个枯瘦的背影，不是宋延还有谁？
她刚走进牢房，听到宋延在低声说道：“你的应对之策已下发到各部，几日之后便可看到成效如何。”
他听到脚步声，便掩了口，回过头和孟恪远一起望过来。
孟恪远看到孟知嬅，原本端肃的面容浮现出笑意。
日光从小窗户照进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色好了许多。
孟知嬅把食盒放在桌上，便径直向走到孟恪远身前低声叫道：“祖父。”
孟恪远疑虑的目光挪到后面的傅芳芷身上。
孟知嬅弯腰在孟恪远身边低语了几句，孟恪远的目光从疑虑，到惊讶，再到欣喜。
傅芳芷猜得出孟知嬅同孟恪远说了什么，看到宋延虽坐在一旁，但见孟知嬅如此，知晓宋延是自己人，所以虽然羞赧，还是趁着外头看守不注意，向孟恪远敛衽行礼。
里头的孟知文抓着牢门的木头，向这边巴巴望着，隔壁的孟良徽三兄弟见有个年轻的衙役给孟恪远行女子的礼，大为诧异，也向这边观望着。
“好孩子，委屈你了。”孟恪远温言道，疏朗消瘦的脸上有几分动容之意。
宋延隐约听到孟知嬅说的话，转头看了孟知文一眼，笑道：“这小子，竟有如此的福气。”
他又看了孟知嬅一眼，对孟恪远笑道：“孟左相，你的孙子孙女都是有福气之人。”
孟恪远的目光转到孟知嬅脸上。
孟知嬅心头一跳，低头从食盒中取出吃食摆在桌上。
昨日萧晏泽说祖父当初不应允他向她提亲，昨晚睡前她想了许多说服祖父的理由，可如今到了祖父跟前，她竟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柳世南带着傅芳芷给孟知文他们送吃食，孟恪远没有拿去碗上的筷子，只对宋延道：“宋大人，我想和我孙女说几句话。”
孟知嬅看着宋延出去，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抓着衣摆，那种心慌的感觉，犹如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大人发觉，惴惴不安地等着处罚。
她知晓孟恪远要说什么。
“你现在和岐山王是什么关系？”孟恪远果然问道。
孟知嬅喉头发干，孟恪远脸色平静，她却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昨晚想的理由，此刻一条都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孟恪远见她不吭声，抬起眼眸。
孟知嬅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他已向我提亲。”
孟恪远闭上眼睛，颌下的胡须抖动了两下。
孟知嬅话一出口，心头便一松，索性一气说道：“他是在我们府上被查抄前提亲的。我们府上出事后，他一直在尽力保住我们，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也是心系百姓社稷之人。南疆旱灾，他让谋士到南疆布粥施善款；北境战事不利，他想方设法解决其困境；国库入不敷出，援助水患州府的银粮吃紧，他为户部出谋划策，让朝廷能如常发放援助的钱粮。”
她抬起头，杏眸中满是崇敬的光芒，“祖父，他和您一样，是胸怀天下之人。”
“你跟他，是因为要护着我们么？”孟恪远突然睁开眼睛，双目炯炯地盯着她。
“刚开始是。”孟知嬅没有隐瞒，但她紧接着说道：“但现在，我心悦于他。”
她面上泛起红晕，迎着孟恪远直视的目光，未有丝毫闪躲，坚毅而笃定。
孟恪远静静看着她，眼中未辨喜怒，半晌方移开目光，声音也低了下来，“你可知晓，你若跟了他，以后的路会走得很辛苦？”
“知晓。可我也知晓，不管路如何难走，他都会护着我，我也会护着他，我们会彼此扶持着走下去。”孟知嬅嘴角弯起，眸底浮现笑意。
人生哪有坦途？
上一世的她，百年孟府嫡女，嫁与心爱之人，登上皇后之位，看着顺意畅快，可谁知下场凄惨。
便是萧晏泽，身为圣祖最疼爱的儿子，少年意气风发，受世人敬仰，可谁曾想，他却落得要自残方能保住性命，更是在长达十数年的日子里，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活着。
路再难走，可有了伴，就有了依靠，就能生出，累了就放心歇息，歇好再赶路的底气。
少女的心思哪里藏得住，孟知嬅眼中的憧憬和期待，随着她的笑意漾出来，尽数落在孟恪远眼中。
孟恪远又默然半晌，方缓声道：“我原是不应允你们的婚事，可你心意已决，想来也是经过仔细思量，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记住，他非池中物，你将来的日子变数极大，不论何时何地，你要记着护好自己的周全。”
孟知嬅有些不敢置信，祖父会如此快就转变了心意。
可转念一想，她又即刻想通了。
祖父本就疼她，且萧晏泽的才能，祖父是亲眼目睹的。且这些时日发生的事，祖父不可能猜不出是萧晏泽在筹谋。与其说是她说服了祖父，不如说是祖父自己认可萧晏泽这个孙女婿。
只是，祖父后面的话，让她想起昨日萧晏泽告诉她的事，她鼻端又一酸。
祖父惦念的，一直是她是否周全。
孟知文的牢房中，傅芳芷从食盒拿吃食出来的手是抖的，孟知文就站在她身边，她都能听到他急促的鼻息。
孟知文看着眼前的姑娘，眸底发红，满腹话语化为一声长叹：“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如今都已这样了，只会拖累你，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再白白为我浪费时日。”
“你胡说什么呢？”傅芳芷转过头，双目通红，她哽咽着声音：“我和知嬅提心吊胆地偷跑进来，你就让我听这些话么？莫不是你之前说的话，都是诓我的？”
“我对着天地神明起誓，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孟知文立刻说道，末了声音又低了下去，“可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知嬅告诉我，你们会活下来，走出大理寺，我相信她的话。”傅芳芷轻声说道，把筷子递给他：“你也要相信她的话。”
孟知文看着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筷子，顺势握住了她纤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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