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1章 一线指挥
严格意义上说,县医院的这间会议室不算会议室,看得出来,这里曾经被用来作为仓库,严禁烟火的标牌还没有去除,角落里,还堆着一堆土纸盒子。推开门,满鼻子的来苏水的味儿,但是,环境的简陋并不能说明会议不重要,恰恰相反,因为是州政府常务副主席主持召开的紧急会议,加上有王家山事件这个背景,这次会议显得特别重要,会议室的气氛紧张而肃穆。
马骏先让王福国汇报王家山事件的始末,等王福国汇报完,马骏开了腔,他说,同志们,今天的这个会议,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主题,州委州政府对王家山围堵一事,高度重视,何书记作了重要指示,并时刻关注事件的发展,我们的丁主席,亲自到一线指挥疏导,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砸伤,现在生死未卜。同志们,我首先要自我批评,到一线指挥的人应该是我,躺在急救室的人也应该是我。
稍稍停顿了一下,马骏继续说,在这里,我更要点名批评你们这些在座的同志,这次清阳出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闹起来的,任何事件,都有源头,有起因,有演变的过程,你们平时难道都没有察觉?我看不会,是你们太疏忽大意了,福国同志,你是班长,你要好好地检讨。
王福国说,马主席,王家山事件,我负主要责任,请求组织处分我。马骏冷哼一声,说,咱们还是不要谈过失了,现在,有四件事是当务之急,一是要防止类似的情况再度发生,各位在会后要分块抓紧传达,每一个部门、机关、企事业单位,每个乡镇、包括行政村,都要建立包保责任制,一把手负总责,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出现了闹事的情况,拿一把手是问。这件事由福国同志负责;二是要成立一个专班,对私募资金的事要进行详细的风险评估,分头做工作,所有的科级干部要参与对持股人的思想工作。这事由梦涛同志负责;三是要全面查清持股人的情况,我们才能全面掌握全县私募资金的真实情况。民营企业发行私募股票,肯定有记录,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些资料,这事,我建议由县纪委的刘兰兰同志负责。四是要严查在现场闹事的人,这一点,是何书记的意思,围堵收费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表达诉求方式,更可气的是,他们还砸伤了人,这件事,必须有个结论。这件事,就交给政法委的负责同志抓,二十四小时内,不把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就说明咱们清阳县政法系统没有战斗力。我就说这么多,大家有什么想法,现在就提出来。
会议室里,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声响。见大家都不作声,马骏板起脸,说,这么说,大家都没有不同的意见了?县纪委书记刘兰兰低声说,马主席,我没有意见,为了抓紧时间,我现在就组织专班,分头到这三家公司封存资料。马骏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很好,你去吧。
政法委书记张克进说,马主席,刚才王书记到县公安局开了个紧急会,已经作了部署,只是要想在二十四小时内抓获犯罪嫌疑人,怕是时间不够。马骏沉声说,说出你的理由。张克进说,丁主席受伤后,我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第一时间里到收费站取证,可是我们发现,收费站的监控录像出了故障,参与行动的是驻清阳的部队,我们走访了一下,他们都不认识现场闹事的人。有些战士到是记住了一些人的面貌特征,可是仅凭记忆,比对,要找到这些人,怕是大海捞针。
马骏装作吃惊的样子,问,这么大的收费站,监控录像怎么会出故障?张克进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骏说,我不管你们有多困难,二十四小时,一分钟也不多给。福国同志、梦涛同志,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到这里吧。
等大家起立准备分头按会议要求落实时,马骏独独喊住了张克进,说,克进同志,你留一下,我有事要说。王福国当时正好走到了门边,一听马骏留了张克进,肩膀抖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张克进,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而这一细微的举动,让马骏看在了眼里。
马骏拿出烟盒来,抽出一支烟,递给张克进,张克进受宠若惊地接了,掏出打火机给马骏点燃。马骏说,二十四小时,实际上是很充足的,要想找到犯罪嫌疑人,其实很简单。张克进说,请马主席明示。
马骏说,先不说这个,咱们先谈谈一个认识方面的问题。张克进说,您说。马骏问,你对这起围堵收费站的事件,怎么看?张克进回答说,那些闹事的人,诉求是要求政府主持公道,责成企业退还他们的私募股金。马骏眯着眼睛看着他,说,就这么简单?张克进说,我是这样认为的。马骏说,王家山事件之前,他们向政府反映过吗?张克进说,这个我倒没听说。
马骏点了点头,一语双关地说,考虑问题,要站在全局的高度,千万不能犯糊涂,如果选择了错误的立场,他一定会后悔终生。张克进的背上生出了汗,他是个聪明人,怎能不知马骏说这番话的真实意图?王家山事件,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搅局,而且搅局的人,想整垮的目标不在清阳县,这是一盘极大的棋局。而对于明哲保身的他来说,自己必须作出正确的选择。
见张克进低头不语,马骏进一步施加了压力,他说,不管洛山州会发生怎样的震荡,我马骏一定能独善其身,我马骏也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向你提供一个线索,你把这个人找到了,所有的问题就能查个一清二楚。
张克进问,马主席从哪里知道的线索?马骏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这个人,曾经给你们的一位公安局长开过车,因作风问题被开除了,找到这个人,你就能提前完成工作任务。我再次声明,这件事办好了,我到何书记那里给你请功。多的话我不说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张克进走后没多久,李强就到了,他递给马骏一叠材料,说,兄弟,你可把我累坏了,公司的人手不够,我亲自参战。说完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表,说,你看,提前完成了任务。马骏擂了他一拳,说,多的话不说了,现在是紧急事件,我有一大堆事要办。李强说,领导啊,你忙吧,我现在差不多被他们逼疯了,我得听一个准信儿,融资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马骏说,只要这件事处理圆满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州里的两位主职领导,一位被别人架在火上烤,另一个呢,在急救室与死神战斗,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逢凶化吉。
说话间,会议室的门笃笃地响了几声,马骏示意李强开了门,刚才的那个小护士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马主席,省里的专家到了,我们张院长让我来通知您一声。马骏一挥手,说,我们看看去。
为了不打扰省里来的专家们分析伤情,马骏一直在门外等着他们,半小时后,会总算开完了。张小云向专家们介绍了马骏,跟他们握过手,马骏拉着牵头专家——省协和医院的鲁教授的手说,鲁教授,要您们受累了。鲁教授说,马主席,我们已经会诊过了,我现在就到手术室里去,尽我最大的努力,争取有个好的结果。
急救室的门频频打开,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满脸的紧张,马骏的情绪也随着一次次绷紧,他很想问一下这些进出的医生,情况到底怎么样,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能打扰任何人,他只能在这里坐着,做一个心急如焚的旁观者。
清阳县纪委书记刘兰兰打来电话,她说,马主席,向您汇报一个重要的情况,我们分成三个专班到金利、黄氏、庆平三家企业去,三家企业不约而同地说股权登记表被人盗走了。
马骏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早就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让刘兰兰带人去拿,只不过是在王福国的面前做做样子而已,从而让王福国放松警惕,马骏从包里拿出李强交给他的股权登记表,满意地看了看,怒对刘兰兰说,怎么会这样?刘兰兰没有作声。马骏说,你一定要查清楚。
刚挂电话,胡梦涛把电话打了进来,马骏说,正好,我打算找你,你负责的事,让李志刚落实就可以了,现在你赶来医院,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办。
胡梦涛看完李强交给马骏的资料,说,马主席,这些人,多半是我们清阳的干部,有的还是重要部门的主要负责同志。马骏点了点头,说,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当初强盛集团以股权证换购房产时,这些持股人没有动,是因为他们不敢,他们是怕自己的财产拿到阳光下去晒,一晒,就有麻烦了,清阳县的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一千多块,正科级干部,工资也只有二千出头,如果他们去换购房产,群众就会问,你一个月就这些工资,哪来这么多钱买私募股票?
马主席真是高明!胡梦涛由衷地赞叹道。马骏说,说到高明,我不如何书记,何书记让我来找李志刚,显然是他早就布局好了。胡梦涛不无忧虑地说,马主席,现在的问题是,对这些人应该怎么办?让纪委的同志立案查?马骏摇摇头,问,为什么要查?胡梦涛问,您的意思是?
马骏说,这个时候查,打击面太大,会影响稳定,如果队伍乱了,清阳的形势会更加复杂,所以,咱们就来个秋后算帐,现在呢,正好用这些钱来做填空题。你的安排的会议准备什么时候开?胡梦涛看了看表,说,现在怕是开始了。马骏说,我也参加一下。胡梦涛说,这最好不过了。
马骏面对台下近百名干部,神情冷峻地说,同志们,今天我参加这个会议,只想强调两点,一个是责任制的问题,刚才我把县里的常委集中在一起开了个会,强调了这个问题,福国同志已经传达了会议精神,我不再多讲,这个时候,是考验我们干部的时候,谁的辖区出了问题,就要追究谁的责任。我这里草拟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我将会专门谈话,今天晚上无论多晚,都要把话谈完。另一个,是关于廉洁自律的问题,大家可能会感到意外,我这个州里的常务副主席,怎么把州纪委的心也操了,我告诉大家,我这次来清阳,是何书记安排的,何书记要求我讲这一点,我不能不讲,如果大家对廉洁自律的问题有什么看法和体会,可以单独找我谈。我这两天不会离开清阳。
王福国坐在主席台上,对马骏在这个时候强调廉洁自律的问题,深感意外,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当马骏提前离开会场后,他还在揣摩着马骏的意图。
胡梦涛按照马骏的指示,把马骏勾选的干部名单交给秘书,吩咐他回办公室集中办公室的人员分头通知,以每人十分钟的标准,确定单独谈话的时间。当然,这件事,他刻意瞒着王福国,这也是马骏强调的。王福国见胡梦涛对秘书交待着什么,反常地走了过来,问胡梦涛,马主席安排的单独谈话,是怎么安排的?
胡梦涛说,马主席要求,这件事事关重大,要严格保密。这一句话,虽然简洁,但是个中意味深远,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一下子划清了两名县主要领导之间的界线,胡梦涛明确地向王福国宣示了他的立场。
简单地吃了盒饭,马骏洗了把脸,叶武给他泡了一杯浓茶,马骏会意地一笑,说,今天可能是睡不成了。我这里,不用你管了,你现在去医院,那边需要有人招呼,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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