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火苗
且说石弢受伤在营放下狠话,狼营众人义愤填膺,众队长跟随营主石勇赶奔执法堂,直至深夜才返回营中,并看望石弢伤势。
石弢见众队长回来,正要起身见礼。石勇连忙上前轻按石弢肩膀说道:“不必多礼,伤势如何了?”
石弢闻言也不在客气说道:“调息一天,现在已经好多了。”又见众人怒气未消,于是问道:“营主,执法堂怎么说?”
石勇面色稍带怒意,又叹口气说道:“没有证据指认凶手,石青也下令责打了众枪兵,执法堂只能作罢,这事儿看来是不了了之了。”
旁边队长石三则是骂道:“责打?这群龟儿子,我还不晓得吗?哭天喊地,雷声大雨点小,装他奶奶!他执法堂尸位素餐,尽是些饭桶,平日里耀武扬威,真要到用他们的时候,屁本事没有!”
石勇却说:“你少说两句,执法堂毕竟是卫队的上级,你说这话要被有心人传出去可不好!”
石三眼睛一瞪:“我怕蛋!”
石敬在一旁说道:“要不我回去找我爹说说,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没用,我们找过了,这事儿是执法堂诸多长老的意思”,石勇顿了顿叹道:“唉,找不到真凶,那便只剩一点,石弢与豹营孰重,或者说我们与豹营孰重?”
石弢听罢,攥紧拳头,怒火中烧。
石勇心中不由感叹,这些东西你早晚会悟到啊,只是没想到是在我的手下教会你的!又见石弢满脸怒意,于是宽慰道:“石弢啊,你也不必怪执法堂,这个世上利益权衡无处不在,所谓的公平和正义,那要建立在对等的条件下。就从这件事上而言,对于石家,他豹营明显比我们更有利用的价值,我即便能带着狼营全员撂挑子不干,石家还有虎营可以利用,我们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们不会被利用,当然不会被妥协。”
石弢闻言,由怒转为沉思,随后说道:“勇叔,你的意思,我们狼营这个处境还未必是坏事儿?”
石勇淡淡一笑说道:“自己琢磨吧。”随后又说道:“今儿个这事儿,执法堂判豹营赔偿你二百两白银的汤药费,知道你财迷性子,勇叔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石弢虽是财迷,旁人不知,但他心里却是清楚的,那枪虽是扫中自己的腹部,却是奔着丹田来了,这是花二百两要废了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勉强笑道:“多谢勇叔了!”
众人见石弢伤势好多了,也不多留,石勇说了句让石弢好好养伤,明日不必出勤,又嘱托石敬好好照顾石弢,之后众人不忍多呆,就此离去。
石弢面色复杂,也没心思跟石敬攀谈,一个人发着呆,石敬心叹:这小子,自打进狼营就磕磕绊绊,事事不顺,唉,造孽哟!又见石弢无心说话,也不好攀谈,陪石弢坐了会儿,就独自睡去。
石弢这一宿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了个结论。打铁还要本身硬,说破大天也是他现在还入不了石家的眼,一则是自己家室不显,二则自身修为不足,因此还需勤修苦练。又转念一想,今日这一枪,也是自己修行还不够努力,要自己修为到了,也不能受伤,于是心中发狠,需得努力修行!
想明白后,石弢念头通达,一看天色不早也就睡下。异梦又生,次日醒来已是伤势全无,石弢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懒得多想,趁今日不用出勤,一个人在营盘中苦练起刀法,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那一枪,心无杂念,手中刀也更加圆润。
且说,狼营众人出营巡逻、站岗,平日里营盘中就剩下营主石勇和几个队长,几人平日里点完卯后,先是要回营帐中睡个回笼觉,随后几人相约一起要么喝酒耍钱,要么下棋谈唠,今日这几个老哥们刚睡起回笼觉,约好是耍钱的。
只因豹营作弊,狼营大比判胜,全员每人得了五十两纹银,几位也是很多年没拿到这笔奖金了,所以今日几人约着去赌场耍钱。
刚一出营帐,就看到石弢一人在营盘中练刀,瞅这架势哪里像是受伤之人,都显出几分惊讶之色。在烈日下的小伙子流淌着汗水,双目透露着锋芒,心无旁骛的练刀,刀势犹如流水,举手投足,浑然天成。
众队长都是筑基期的修士,但看这刀法也在一旁忍不住叫好。
石弢听闻,这才停下,转头见营主和众队长都在,双手抱腕与众人见礼。
石勇一脸笑意的说道:“好小子,真羡慕你这年轻的体魄啊,昨儿受这么重的伤,今天就可以练刀了,但是修炼讲究有张有弛,你身上有伤就当好生休养,今日就不要再练了。”说话间掏出二百五十两纹银递给石弢,说道:“这五十两是咱大比胜出的奖金,二百两是豹营给你赔偿,走,今儿几个叔叔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不容分说,便揽过石弢肩膀,带着几个老弟兄出了营。
石勇昨日是亲自检查过石弢的伤势,虽说灵师体魄不同于凡人,他救治的也及时,但就这伤,也得需两三天才好得了。即便石弢再年轻,体魄锤炼的再好,他估摸着怎么也要修养一两天,因此笃定石弢是带伤练刀,自然不容分说,觉得把他自个留在营中,又得练出个什么好歹。于是拖上石弢和他们一起去了赌场。
说见世面,那倒是不假,石弢长这么大,还真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儿,等到了地方,就听石勇给他介绍说道:“石弢啊,你这孩子,是个武痴!不懂的收敛自己,也不通人情世故,今天带你进来观摩观摩,这赌场里也有不少人生哲理哩。”
石弢不解,心说赌个钱能有什么哲理,我常听说一赌悔终身,这赌博能不碰就不碰。
石勇看石弢神色不服,说道:“你好好看吧!”
这家赌场也在石家的坊市里,进门就是一道屏风。屏风上大大的写着“赌”字,人只能往屏风两侧绕进去,两侧的房量上都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赌场禁止使用灵力。石弢才发觉里面玩什么的都有,有的推牌九,有的摇骰子,还有打叶子牌的。一进赌场,老弟兄几人就各自找玩法去了。
“这摇骰子的有两种,一种是赌场做庄家,他摇骰子,你猜大小;一种是你也摇,他也摇,比大小。”石勇带着石弢,一边环看四周,一边解释道。
“推牌九,是三十二张牌,一人抽四章,谁的牌好谁赢,对多是八个人玩;叶子牌,就是平时我们玩的字牌,是四个人玩。”
带着石弢看了一圈,石勇说道:“走,咱今儿个就去玩点简单,掷骰子,赌大小去!”
石弢本来也不想玩,是石勇硬把他拉来的,自然是点点头,跟过去看热闹。
这掷骰子的桌子周围,有十来个人围着,有的在那叫着“大大大!”,有的又叫着“小小小!”
石勇二人过去之后,整好开盅,开出是小,是几人欢喜几人叹气。
这时就听掷骰子的庄家一边用尺子收走输家的银两铜钱,一边还赢家的钱财,说了:“这把是小,下把再来,闲家下注!”
石勇这时问了句旁边的人:“今天开小多,还是开大多?”旁边那人显然是个输家,有些忿然的说起:“今儿个邪了门了,连开了三次小了!”
石勇一听点点头,说句,谢了。压了一两碎银到小上,笑着跟石弢说:“下一两,试试?”
石弢听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石勇则是笑道:“小财迷!”
一会儿的功夫筹码备齐,因为连开了三把小,多数人是压大,庄家开盅,一看还是小,石勇算是赢,庄家这就拨过二两到石勇桌边。
石弢心想,这就赚了一两了?方才要是跟着把二百五十两都丢下去,岂不五百两了?下把跟着勇叔试试?
但真到下注的时候,他一犹豫,万一猜错,岂不得亏完?算了,于是继续一旁观瞧,果不其然,这把勇叔下了二两大,输了,周围的人都骂道:“邪了,把把开小。”
石弢一看,拍拍胸脯,好在没犯浑。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申时,石弢在石勇这边看了大半天,赌场上的人形形色色,有的就像石勇一样,一两二两的在这玩,有的则是净压大注,有赢了走的,有赢了继续赌输光的,有进来就输完走的。
石弢觉得无趣了,又跑去其他人身边看看,狼营这一众队长,有去推牌九的,有去耍叶子牌的,也有跟庄家比大小的,都是一两二两的在那玩。
申时已过,石勇则招呼众人出来了,几人有说有笑的出了赌场,一路盘算输赢。石勇问石弢:“看了一天,看出点啥了吗?”
石弢则是说道:“我看你们都是一两、二两的在里面玩,有输有赢耍了一天,众人到头来输是小输,赢是小赢,好生无趣。”
石弢也是看到有豪赌的,一会儿就抱着好几百两出去,心说这几人刚领了奖金,再不济也有五十两,特别看有一会儿石勇连赢数把,要趁运气好的时候,连下几个大注,难说就得挣大钱,连他在一旁都是忍了又忍。
石勇笑道:“这就是人生的哲理,人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贪欲,只有亲自下场,你才知道其中滋味。”
石弢也笑着说:“反正我不耍,就是看着你们玩的不痛快。”众人一听是哈哈大笑。
这时候石勇又说了:“既然进城了,你也在,去叫你爹,咱们老哥几个有日子不见了,找个地儿喝两杯,就前面的‘花田酒家’吧,我们几个先过去。”
石弢点头说好,这就到坊市叫上父亲,也到了饭点,父亲也收工了,见石弢来说老哥几个有请,不得不去,让石弢回家跟母亲说一声,自个先去了。
石弢回家与母亲说明情况,母亲叮嘱一声让石弢父子少喝些。
不一会儿,石弢也到了酒家,石弢父子与众人上桌后,酒菜也备齐了,几人开始饮酒谈唠,聊的都是些曾经的兄弟情义,酒过半酣,石弢父亲酒也到位了,追忆起往事,指着狼营弓箭手的队长石珏,跟石弢说道。
“你不晓得,爹在你这个岁数,那是一条好汉,那年我和你石珏叔叔去堂庭山玩,下山后,我说去方便一下,一回来,就看到四五个汉子围着你石珏叔叔。”
“我上去问怎么回事,你石珏叔叔就跟我告状说‘他叫我放老实点’,我当时一听就指着那几个人骂道‘哪个?你们才给我放老实点!’,那些都是地头蛇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敢放狠话,那几个人看我气势足,灰溜溜的就走了,你说你爹汉不汉子?”
石弢连连点头称是,众人则是大笑说,岳哥年轻时确实厉害;石珏则是一旁堆笑着说道:“那时候,我还小哩!”
石勇也接话说了句:“岳哥,你是太可惜了,当年你就不该这么硬气,你出了事也不该主动退出卫队,你说你当时要不退出,难说是要把你调到执法堂当个长老什么的。”
父亲石岳不在意的说道:“德不配位,我上那儿去也是受排挤。”
石勇则是不忿的说道:“屁的排挤,我们父辈为了石家卫队打拼了一辈子,他们本来就该养着我们,我们凭什么把父辈们争来的位置让给别人!你还记得那个石东吗,当年你当营主的时候,他还是个新兵,人家现在都是执法堂的长老了,论资历论才干他哪点比得过你,他爹原来就是执事堂里看仓库的!”
枪兵队长石晓则是旁边说道:“现在狼营和岳哥在的时候不一样了,没人重视不说,还得处处看人眼色。”
石珏一口叹息说道:“说白了,是我们这些人,以前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没有进取心,你看以前我们住那院子里,有几个混进石家高层的嘛!”
石三是个莽撞人,众人都还没提起石弢受伤那事儿,他一拍桌子就骂道:“石东都不提了,龟儿子的石青,以前在老子们面前点头哈腰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要是岳哥你还在,这龟儿子还敢暗算弢儿,废了他!”
石岳虽然酒喝得多,但是心系儿子,一听‘暗算弢儿’,立刻说道:“三儿,怎么回事?”
石勇一瞪石三说道:“岳哥,没来得及告诉你,昨儿咱们和豹营大比,弢儿杀入豹营阵中,他们豹营有人私用灵力,偷袭了弢儿。”
石岳一听急忙问石弢伤了没有,伤在何处?
本来这事儿,石弢不打算让家里知道,只因石三口快,想是瞒不住,往伤处一指跟父亲说:“嗨,肚子上挨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石岳曾经那也是拳脚上的行家,人称“神拳太保”,又深知儿子武艺,一看石弢手指之处,立刻就判断出,定是石弢招架躲闪,才有所偏离,这分明就是奔着石弢丹田去的,此时石岳是目眦欲裂,一拍桌案起身就走,石勇见状起身从背后锁住石岳,急忙问道:“你要上哪去?”
石岳一边要挣脱石勇,一边龇牙咧嘴的大吼道:“我上哪去?我要去废了那个狗东西!”
石三见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起身拉住,石珏也是边拉边说:“岳哥,冷静些,好汉不吃眼前亏!”
石弢也是生怕父亲吃亏,死死拦住父亲。
几人是又拉又拽又安抚,要知道这些个队长都是筑基期,石弢也是灵师,石岳却只是剩下高阶灵徒的体魄罢了。就这样,也是生拉硬拽才把石岳按回凳子上。只见石岳满面通红,眼角充血,怒气腾腾的喘着粗气,石弢劝道:“我爹,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我都是大人了,能自己处理好!”
石勇在帮腔说道:“岳哥,弢儿说得是,这孩子的性子和你年轻时候太像了,这是要吃亏的,此事对他来说是一道磨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是知道的。”
石岳不答话,依旧怒容问道:“执法堂呢?他们怎么说?”
石勇有些惭愧的说道:“我们也找执法堂吵闹了,只因找不出凶手,石青把他们营中枪兵各打了三十大板,赔偿了石弢二百两银子,这事执法堂只能不了了之了。”
石岳听完把桌上酒杯狠狠一摔说道:“老子没见过钱吗?弢儿,明天把钱给我砸回去!”
石弢又宽慰道:“没事儿,爹,这只是利钱,我收了,这笔账我早晚得跟他清算!”
石三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嘿!你小子,岳哥,你咋养出这么个财迷的。”石弢闻言呵呵傻笑一声,石岳也是瞪石弢一眼。
石三又打个圆场说道:“不过,岳哥教儿子确有一套,弢儿这刀法、身法,那石家卫队里诸多老兵都比不上,也勤奋刻苦,整个狼营数他练刀最用功!和岳哥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有些时候我瞅着他练刀,都觉得恍惚又回到年轻时候似的,哈哈”
这话题一扯开,大家夸赞石弢,又扯回曾经的兄弟情义,直到这桌酒喝完,也勉强算是好聚好散了。石勇和其他老兄弟回了狼营,石弢父子则回家。
路上走着,石弢还尝试着跟父亲聊点别的,生怕父亲没放下。父亲则是一直沉默,走了好一会儿,石弢又忍不住问父亲:“爹,你想啥呢?跟你说话也不理。”
这时,父亲像是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你爷爷。”石弢一听好奇的问道:“我爷爷怎么了?”
石弢爷爷去世的早,那时候他才六岁吧。石弢只记得,爷爷很严肃,头发很少,那年爷爷走的时候,石家好多人都到场了,哭声一片,他尚年幼,问旁边的一位叔叔,“爷爷,怎么了?”那叔叔说:“爷爷睡着了。”这是石弢对爷爷仅剩的印象。
父亲露出追忆之色说道:“你爷爷那个人太崇高了,一生为人正直,最恨拉帮结伙,结党营私之人,因此,他一生几乎没有朋友,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石家。年轻时组建石家卫队,上山与狌狌厮杀,后来年纪大了又苦心钻研符文,为石家开创阵法,你在鹊山上看到的窥山阵,其中就有你爷爷的心血!所以他才走的这么早。”
接着父亲有些惆怅的又说:“你勇叔是个老好人了,当时我要退出卫队的时候,他就劝我,今日想来,也许是对的,那是我们父辈奉献一生换来的位子,凭什么让与他人?若是我身居执法堂高位,哪有今日?唉!”
石弢听罢,口中劝慰父亲说道:“算了,爹,过都过这么多年了,我这不还是进了卫队吗?祖辈积荫不算本事,自己拼来的才有成就,我早晚也能进石家的高层!”
其实,今日这话题,两次进入石弢耳中,石弢虽不在意,但是难免在他心中留下一些异样,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潜移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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