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家乡


“阿承不与两位兄长一起去吗?”公孙颜问站在一边的公孙承。

他嘬着奶酪棒棍子,眼睛盯着门外。

有些渴望的看了看赵云和夏侯兰的背影,他摇了摇头,“不去,在这陪姐姐。”

“姐姐不用你…”

陪…公孙颜话说了半截,她环顾四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厨房里只有灶台的火光照亮了灶台周边几尺的地方。

好黑!

但是!

“姐姐不用你陪的,快去吧!一会两个兄长走远了。”

公孙承难得表现出想去玩的情绪,要鼓励他。

有点黑什么的忍忍就好了。

“那…那我玩会就回来.”公孙承终究还是将门虎子,抵抗不了冷兵器的诱惑追出门去,就像后世小孩抵抗不住挖掘机。

他追上夏侯兰和赵云,赵云低头听他说了些什么,又抬头看了看厨房方向,才伸手牵着他,三人的身影一齐消失于后院。

公孙颜一个人站在黑黢黢的厨房里,周围一片寂静,心里有些发毛,赶紧几步移到了灶台光的范围内。

打开交易器买了根蜡烛,用夏侯兰放在一边的打火机点燃,滴烛油黏在灶台上。

下午赵云拖回马饲料的时候,大张旗鼓的给她送来了好几个半人高的大箱子。

封装得严严实实,整个营地没有人知道箱子里装了些什么。

没人知道箱子里是什么,箱子里就有可能是任何东西。

所以此时她点蜡烛没有太多避忌。

蜡烛哪来的?

问,就是下午赵云送过来的箱子里的!

谁还有证据质疑不成?

点起蜡烛,光照的范围大了一些,公孙颜心中的稍安。

这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屠村惨案的地方,院子主人的尸骨还埋在后院的雪里。

他们逃到这暂避风雪,哪有时间和精力挖坑掩埋,只堆在后院院墙根的雪堆里,距离这几步之外。

担心公孙颜被冲撞到,中午赵云特意告知过她这事。

早先还好,等到用不锈钢锅焯马肉时,鲜红的肉块浸在血水,翻腾着滚出褐色的沫子,公孙颜开始有些胡思乱想。

烛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似乎多了几双眼睛盯着她瞧。

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那是正当防卫,可是金簪刺入人体的手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

她将永远也忘不了大火中,黄衣少女慢慢凝固失焦的漂亮眼睛。

她也忘不了公孙瓒最后的眼神。

黑暗中,鼻子似乎又嗅到了易京在大火中燃烧的烟火气。

舌尖又尝到了那个袁绍军军汉鲜血的腥臭。

……

“公孙娘子。”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陷入沉思的公孙颜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和别人受惊失手丢东西不同,她下意识的握紧打浮沫的炒菜勺,身体本能的背靠向墙壁。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制住她炒菜勺挥向后方的攻击动作。

公孙颜急促的喘着气,转头看去。

高大的男人 站在烛光的边缘,看不清楚面容。

她却突然安心下来。

是赵云。

“对不起,吓到你了?”赵云往前走了一步,走进烛光的范围,露出沉毅俊朗的脸,确认公孙颜已经平静下来,才松开了捏着她腕子的手,道歉道。

“没、没事!”公孙颜强笑道,随即岔开话题,“子龙将军怎么回来了?”

“王伍在陪子修切磋试刀,小公子在旁观摩。”赵云走到灶塘边,果然见火光暗哑将熄,往里填了些柴又拨弄了几下,才重新燃起来,“我想公孙娘子应该不会看火,便回来帮忙。”

“噢…这样啊,多谢子龙将军。”公孙颜握着炒菜勺有些尴尬。

为了化解尴尬,她急忙的动作起来,撇干净锅里的浮沫,往架在灶台上的不锈钢锅加了一包白纱布口袋装的炖肉料,是她在交易器里专门买的去腥香料包。

有些吃力的抬起储水的陶罐,摇头制止赵云欲上前帮忙的动作,她往不锈钢锅里加足了水,然后盖上盖子。

战马肉质发硬,还需要炖煮不短的时间,那头赵云照看着灶火,公孙颜索性抱膝坐在这头的柴堆上,两人隔着一个灶台。

厨房里很安静,公孙颜想强打起精神同赵云说点什么,却没有心情。

一时厨房只有不锈钢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和柴禾燃烧的噼啪声。

就在公孙颜以为他们会一直沉默下去时,或许误解了公孙颜发呆的原因,灶台那头传来了赵云的声音:“还请娘子节哀。”

应该是不太会安慰人,赵云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

“嗯。”公孙颜应了一声,“多谢将军关心。”

直到此时旁人都只知道公孙瓒杀妻子儿女自焚,小女儿公孙颜带着幼弟侥幸逃出。

公孙承许是受惊过度对当日情形只字不提,好像他生来就只有公孙颜这个姐姐,没有旁的家人一样。

公孙颜袖下的手指轻轻捻动,神色晦暗。

她往灶台方向挪动了一点,让自己尽量处在蜡烛的光照范围里。

她倒不是有多么为公孙家伤心,好吧,还是有一点的,但她更多的是害怕。

第一次看见尸体。

第一次亲眼看见人在面前死去。

第一次杀……

第一次濒临死亡。

怎能不怕?

“子龙将军?”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末将在。”那头传来赵云沉稳的回答,低沉的声音像大提琴弦音滑过耳膜。

“子龙将军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死人的情景吗?”公孙颜有些好奇,随随便便就在人身上开个洞的赵云第一次看见死人是不是也像她这样。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那头的赵云沉默了一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他也坐到了灶塘前的干草上。

“光和七年,黄巾乱起,村落殆尽,暴骨如莽。”那时遍地都是死人。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黄巾之乱,公孙颜神色一怔,赵云的声音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短短两句话却说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村落殆尽,暴骨如莽。

许久,公孙颜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寒颤。

乱世真可怕…

她抱膝叹息,为什么偏偏是她来到这里?

“我想家了。”

想念她的小房子,想念她的沙发,想念她的浴缸,想念她的床……

不远处少女细如蚊呐的自语传入耳中,赵云神情恍惚起来。

光和七年,黄巾、山寇暴于冀州,席卷而南,乡邑望烟而奔,城郭睹尘而溃,百姓死亡,暴骨如丘,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均殁于那年。

中平二年,鲜卑寇边,边郡数县沦陷,他的父亲战死沙场。

兴平元年,长兄领郡兵抗击劫掠的黑山贼,伤重病逝。

家吗?

赵云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将脸庞藏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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