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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桃核


“人性生来贪婪、嫉妒。”戴着帷帽的人拨弄着桌上几粒珍珠:“男人总是希望女人被他们倾倒,  然后一遍又一遍要女人证明,她们的心意是纯粹的,  是美好的。”

        “什么情啊爱的,  都比不上他们的自尊与颜面。”一粒珍珠从桌上滚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蹦跳声:“宁王自小骄傲,只要让他相信云拂衣对他从未有过情谊,  他们一切过往皆是云拂衣对他的利用,  以他的性格必会恨她入骨,就算我们不向云拂衣下手,  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岁庭衡那里,  需不需要使计让他厌恶云拂衣?”

        “不必。”帷帽人不愿意手下自作主张,  把珍珠一粒一粒推到桌沿:“岁庭衡心思深沉,  就连身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我们的人贸然接近他的人,  只会引起他的怀疑。”

        自从刺杀云拂衣失败,他们在京中的人手折损了大半,宫中能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太子待云拂衣十分亲近,  属下担心他会成为云拂衣的助力。”手下急道:“这次的事,  就是因为岁庭衡插手,  才坏了我们这么好事。”

        “岁庭衡也是男人。”帷帽人冷笑一声:“有个对云拂衣起了恨意的宁王在,拆散岁庭衡与云拂衣轻而易举。”

        身处高位的男人,如何能忍受有好感的女人,  是因他的地位才靠近他?

        啪嗒、啪嗒……

        桌上的珍珠尽数滚落,  帷帽人笑出声来:“没了有权有势的男人庇佑,  漂亮的珍珠也只能成为肮脏不堪的鱼目。”

        无论如何,  云拂衣绝不能留。

        “姑祖。”一个锦袍男人跨门而入,  弯腰捡起脚边的珍珠:“今日离岩国使臣在在长央行宫门口与云郡主闹得十分不快。”

        “云拂衣行事向来嚣张,会与离岩国使臣起冲突一点也不奇怪。”帷帽人见他进来,语气冷淡:“我如果是你,现在考虑的应该是如何与大隆权贵交好,让大隆那些眼高于顶的文臣对你另眼相待。”

        “最近京城里戒备森严,很多官员跟随大隆皇帝去了长央行宫,我不敢让隆朝的人怀疑我。”

        他弯腰把地上所有的珍珠捡起来,放回桌上的木盒中:“姑祖,我先回房看书了。”

        帷帽人没有说话,她抬了抬手:“你们都出去吧,岁庭衡那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以为他真是传言中那个高雅君子。”

        “皇家,哪有真正的君子。”

        此刻长央行宫的蹴鞠场  ,因为岁庭衡的一句话,变得寂静无比。

        就连拂衣也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震惊地望着岁庭衡。

        “拂衣,皇叔对我有些误会,才让你受了我的牵连。”岁庭衡叹息出声,一副对宁王无理取闹十分无奈的模样:“我让金吾卫先护送你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莫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头都不敢抬。

        宁王究竟是冲谁来,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但太子说云郡主是被他连累,那宁王肯定就是冲太子来的。

        拂衣看了眼岁庭衡,想说她并不在意岁瑞璟闹出来的这点事,更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是面对岁庭衡关切又认真的眼神,她想,若是自己拒绝这份善意,也许太子并不会开心。

        “好。”拂衣点了点头:“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她走到蹴鞠场门外,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一眼。月光下,太子站在台阶上,正含笑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月光温柔了他的双眼,所以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染上了月光的柔和。

        收回视线,拂衣接过宫人递来的宫灯,带着三宝与三福回怡安居。

        “宁郡王真是莫名其妙,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抹黑小姐,好歹毒的心思。”三宝上前替拂衣提着灯,避着后面的金吾卫耳目小声骂岁瑞璟:“他就是见不得小姐你过得好。”

        “好好看路,别摔了。”拂衣微微皱眉,岁瑞璟虽然是个狗东西,但她回京将近半年时间,他从没说过她一直都在利用他的话。

        现在突然说这种疯言疯语,倒像是受了什么新的刺激。

        “你倒是护着她。”见岁庭衡派金吾卫护送云拂衣回去,岁瑞璟讽刺一笑:“说不定她私下里嘲笑你是个蠢货。”

        “皇叔。”岁庭衡平静地开口:“男人嫉妒的嘴脸,十分丑陋。”

        岁瑞璟神情有些扭曲,他盯着岁庭衡看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神情正常:“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云拂衣冷情无心,她不可能对你动真心,她对你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皇叔如此嫉妒孤,是因为孤对拂衣有价值,而你已经没了作用?”岁庭衡淡淡一笑:“如此说来,皇叔嫉妒孤也算情有可原。”

        岁瑞璟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失败者的无能狂怒,孤能理解。”

        岁瑞璟看到岁庭衡脸上开心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你以为一个女人愿意利用你,就是你的胜利?”

        “她愿意利用孤,说明她心里有孤。”月色下,岁庭衡的眼瞳黑如鸦羽,他看向岁瑞璟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与杀气:“皇叔在孤面前说这些,是为了炫耀你与拂衣曾经交好过?”

        “她那般耀眼的人,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曾与你结交  。”岁庭衡拽住岁瑞璟的衣襟,把他一脚踹倒在地:“她五岁与你相识,十五岁离开京城。十年的时光在你口中,全部成了利用。这样的话你有脸说出口,我听着只觉得恶心。”

        唰!

        岁庭衡抽出金吾卫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岁瑞璟喉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皇叔屡次对孤不敬,孤对皇叔十分不满。”

        眼见剑尖划破了岁瑞璟喉咙上的皮肉,岑楚吓得冷汗直流,单膝跪在岁庭衡面前:“求太子殿下饶命,王爷一时失言,绝无不敬之心,求太子殿下饶命。”

        “孤认得你,你叫岑楚。你还是个孤儿时云郡主救了你的性命,后来你做了宁王的亲卫。”岁庭衡冷冷看他一眼:“云郡主救了你的命,然而当初曾贵妃派人追杀云家人时,你却知情不报,不如猪狗。”

        岑楚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反驳。

        岁瑞璟怔怔地看着岁庭衡:“你说什么?”

        岁庭衡收起剑,嗤笑道:“当年云郡主遇袭落崖,她的好友到宁王府向你求救,你全都避而不见,难道只是巧合?”

        “我那时候只是病了……”岁瑞璟抹了一把喉咙上的血:“我不知道她遇险。”

        “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病好后听说拂衣落崖,为何不派人去寻她?”岁庭衡厌恶地移开视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心虚,因为就连你自己也在怀疑曾贵妃。”

        “作恶的人,就不要装可怜人。都是男人,你那点的心思,孤难道还不明白?”

        “都别急。”岁庭衡垂下眼睑,漠然地看着身形狼狈的岁瑞璟:“一个一个慢慢来。”

        岁瑞璟浑身一寒,他看着浑身冷漠的岁庭衡,仿佛在看一个平静的疯子。

        什么君子如玉,什么端方仁爱,原来都是岁庭衡做给别人看的假象,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皇叔,明日孤有一份好礼送给你。”

        岁庭衡转身往外走,衣袍在黑夜中翻飞。

        “皇叔今晚要睡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长央行宫闹出了一件大事。宁郡王对太子殿下无礼,太子不过训斥他两句,他便持刀想要伤害太子。

        昨夜有不少人看见宁郡王衣服沾血,从蹴鞠场回到别院,当时大家就在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事情跟太子殿下有关。

        尽管曾贵妃已死,但宁郡王的嚣张跋扈仍旧深入人心。虽然传言是说宁郡王欲伤太子,但是大家已经默认太子受了伤,只是太子仁厚,碍于叔侄情分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太子乃一国储君,又是陛下独子,众大臣纷纷上书,请求陛下重罚宁郡王。

        几位太傅更是冲到临华别苑探望太子,见太子面色有些苍白,就更加笃定宁郡王伤害太子一事。

        “殿下,为人仁厚是好事,但过于仁厚就是助长恶人气焰。”杜太师注意到太子今日穿了身玄衣,屋子里还点上了熏香,就知道他在故意隐瞒自己受伤,叹息一声道:“殿下,宁郡王不得不罚。”

        说完,不再听太子的解释,与几位太傅退出临华别苑,转道去了陛下居住的天地元合殿。

        一时间,宁郡王说自己没有伤害太子,太子也为宁郡王澄清,但朝中上下尽无一人相信,最后就连皇室宗亲都站出来请皇帝责罚宁郡王。

        “真是一份好礼。”岁瑞璟看着自己喉咙上的伤口,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如今满朝上下,谁不夸岁庭衡仁厚?

        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就把他逼到如此地步,岁庭衡仁厚的形象当真是深入人心。

        这种情况下,谁会在乎真相?

        “王爷为何如此气恼?”卢似月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到岁瑞璟院子:“这些年因曾贵妃含冤而死的忠臣良将可不少,王爷不过被人指责几句,就受不了了?”

        “卢似月,你究竟是谁的王妃?!”岁瑞璟看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实在想不明白,他若是失势,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处?

        卢似月挑了挑眉:“王爷,妾自然是您的王妃。”

        她走近岁瑞璟身边,捡起地上被砸碎的玉佩:“王爷可曾听过报应?”

        岁瑞璟盯着她。

        卢似月把碎裂的玉佩放回桌上:“今日一早,妾在别人口中听完了王爷与拂衣的故事。”

        岁瑞璟眼睑颤了颤。

        “王爷,你当真对曾贵妃派人追杀拂衣之事半点不知晓?”

        此刻,一群金吾卫与禁卫军冲进了院子。

        “圣上有旨!”

        “宁郡王对上不敬,杖责四十,遣送回京,于府中闭门思过。”

        “宁郡王妃留长央行宫为大隆祈福。”

        “王爷放心,四十杖死不了。”卢似月抽出手帕遮住,嘤嘤哭泣:“王爷,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四十杖可轻可重,岁瑞璟年幼时,也因为调皮被罚过打板子,但只是破了点皮,第二天父皇便会赏赐很多东西哄他。

        可是现在的这四十杖,让他真正知道什么叫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十六、十七……”

        行刑的侍卫数着杖数,岁瑞璟紧咬牙关,疼得视线模糊。

        “不得用的奴才,打杀了便是。”

        “这些跟我们唱反调的官员,若是不让他们多吃苦头,他们怎么懂得听话?”

        院门外,拂衣看着被按在宽凳上挨打的岁瑞璟,对身后的三宝三福道:“走吧。”

        “小姐,你不看了?”三宝忙道:“还有十九杖没有打完呢。”

        “没什么好看的。”拂衣抬脚往前走:“你若是想看,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看。”

        “不看了,不看了。”三宝连忙跟上拂衣:“小姐你现在要去哪?”

        “去临华别苑。”

        外面都在传太子受了伤,虽然她觉得太子应该不会被岁瑞璟伤到,但还是想去看看。

        反正看一眼……也不费事。

        临华别苑是离天地元合殿最近的地方,从宁郡王居住的院子到临华别苑,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一路上蝉鸣不断,越靠近临华别苑,路上的侍卫与宫人就越多。

        可是当她到了临华别苑,却发现里面格外安静。太子殿下正捧着一个空花盆出来,把它放在了太阳下。

        从未见过太子穿玄色衣服,拂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待太子朝她看过来,她才跨进院门。

        “殿下。”拂衣看了眼四周:“怎么不见门口的护卫与伺候的人?”

        “我想安静待会,所以让他们暂时先退下。”岁庭衡看着出现在院门口的拂衣,露出了笑容。

        她还是来了。

        在她心里,他是有一席之地的。

        “殿下花盆里种的是什么?”拂衣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个空盆。

        “一粒桃核。”

        “你现在过来,是在担心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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