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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姐姐,你走吧


就看着云姜一边吃,一边咕噜咕噜地掉眼泪,把眼泪全都掉进了碗里。

到底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姐妹,虽不是打算骨头连着筋,但......但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岂是说没有就没有了的。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阿磐才开了口,“你哭什么?”

云姜抹了泪,抬起头来时才看见她眼眶通红,“哭什么,你欺负我!你与大人一样狠心!”

谁欺负谁的事,已经不好说了。

牵牵绊绊的这么多年了,谁又分辨得清楚呢。

阿磐轻叹一声,“姐姐,你走吧。”

云姜手里的银箸定定地顿住了,“我已经有了孩子,还能往哪里走?”

是啊,一旦为人母亲,就被孩子绊住了脚,又能去哪儿呢?

云姜兀自抽泣,“小妹在云家十多年,如今竟不肯给做姐姐的一个栖身之所?要把姐姐和外甥都撵出去吗?”

“小妹,姐姐与你一样了。”

阿磐恍然问她,“哪里一样?”

云姜幽幽一叹,“你是千机门的人,我也是。你爱上大人,我也是。你背弃主人,我,也是。”

她放下了银箸,望着窗外,“小妹啊,你瞧那东壁的宗祀,从前放过你的棺椁呢。”

是,她知道。

早在三月谢玄去赵国北地的时候,就已与她说起过这件事了。

云姜望着从屋檐垂下来的雨,在穿堂而来的风里打起了冷战,虽就在跟前说话,声音却似飘忽在遥远的地方。

“大人为你举亡妻之礼,在他心里,早就娶过你了,我知道,不过不肯承认罢了。”

“你也许怪姐姐拦下大人车驾,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你不知道姐姐的苦,姐姐若不闹上一场,你一进门,他就得赶我们娘俩儿走了,这我也知道。”

说着话,又垂起了眼泪,“我也是做母亲的,我会不疼自己的孩子吗?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看见他哭,我能不心疼吗?可我没办法啊,不能留在东壁,我们母子终究要死路一条。”

“我狠着心,不给他喂奶,不教他说话,连名字都不给他起......”

她怔怔地出着神,“小妹啊,姐姐能有什么办法啊!大人那样的人,身居高位惯了,他看见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也许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若看见一个瘦小可怜的儿子,他到底不会忍心赶我们母子走的......”

“他会知道,他的儿子到底得留在自己身边,得由他亲自教养。若流落出去,是没有人会疼的。”

原来不是云姜心狠,是她早就做好了飞蛾扑火,宁死也要拼一把的准备。

她说得真对啊。

她对谢玄竟这样了解。

阿磐问她,“姐姐,你告诉我,那果真是大人的孩子吗?”

七月的雨哗然鸣响,云姜正色望她,“不是大人的,又会是谁的呢?”

是啊。

不是大人的,又会是谁的。

云姜神情真切,不是诓她。

阿磐也定定地出神,若不是,她的大人早在昨日拦下车驾的时候就该痛斥一番了。

云姜还在一旁怃然说话,“小妹,姐姐没有地方去。”

“东壁那么多的地方,你仗着大人偏宠,想住哪里住哪里,想占多少占多少,但章德楼,姐姐住习惯了,死也要死在这里。”

嘴巴一扁,又要哭起来,“你要是非得撵姐姐走,姐姐就死给你看!”

阿磐怔然,“姐姐还是与从前一样。”

“哪样?”

“不管是谁的东西,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

云姜摇头笑叹,“错了。”

阿磐不问她哪里错了,她与萧延年一样有本事,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麋鹿说成骠马,没理也能搅出三分来。

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因而不问。

她愿说就说,她且一听。不愿说就闷在心里,闷死她算完。

因而自顾自地拂袖,斟茶,小酌。

云姜果然憋不住,她絮絮叨叨的,从头开始说起。

“从前都是我自己家的,我拿什么不是理所应当?小妹啊,你来云家时不过三岁,空着手来,什么都没有。我父亲母亲给你的,原本也都是我自己家的东西,要回来也是云家的,不是你的。”

“小妹,生恩不如养恩大,你在云家吃的,穿的,用的,那都不算什么。中山和魏国一打就是好几年,人都快死完了,若不是云家庇护,你一个孤女,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她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

一个孤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多难啊。

她还说,“你若忘恩负义,就连人都不配做了!”

阿磐抬眉问她,“那,我的玉璧呢?”

她空着手来,不知父母亲送她去云家的时候,可带过什么东西。

也许送了供养她的金银财帛,也许走时仓促,什么也都来不及。

然唯有一样。

她的玉璧。

原本圆润的一块,从中间断开,一断两半。

若不是因了这玉璧,她与她的大人又怎么会有这后来的百转千折。

云姜皱着眉,“一块玉璧,有什么好的?如今大人待我好,何尝是因了那块玉璧?”

说着话,她从颈间一掏,掏出玉璧来,旋即就塞进了阿磐手心,“你想要,还你!”

那玉璧沾着云姜的体温,被焐得热乎乎的。

罢了,终究是还回来了。

那玉璧紧紧握在掌心,她还想着,不知道这两块玉璧合起来如今是什么模样。

许多年都不曾合在一起,她也早就忘记玉璧最初的模样了。

云姜道,“我欠你的,清了!剩下的,都是你欠我的!因而姐姐与你要什么,也都是应当的,你得还我!”

云姜总是有理,与萧延年一样。

原本最无理可循的,如今倒显得旁人理亏了。

她就似个三岁顽童,此刻还不依不饶的,“还有,今天的事,你若告诉大人,最好不要牵扯到姐姐。”

阿磐眉头蹙着,“没有你指使,家宰敢做这样的事?大人多谋善断,你岂瞒得过他的眼睛。”

云姜鼓着眼泪,“大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就要你应!”

罢了。

看在从前的份上。

可从前的情意,又能消磨多久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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