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无关


一个时时刻刻保持精致的人,此刻下巴冒出青色,发丝上缠绕的铃绳也歪七扭八。

衣衫褶皱,面上也褶皱着。

殷问酒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难听的话在嘴边也吐不出来了。

缓了缓道:“吃完,洗漱,半个时辰内。我在前厅等你。”

他院中连一个侍候的丫鬟也没有。

殷问酒亲自燃了炉子,烧了茶水给她和蓝空桑泡上梁崔日的名贵茶叶。

等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收拾妥当,犹如换了个人似的。

恢复到他花蝴蝶的状态,只是唇色仍发白难藏。

梁崔日在小桌另一边坐下,拿过茶壶,继续精致的主导起来。

“可以聊了?”殷问酒问。

“你说。”

殷问酒自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是她让人将程十鸢肩上的符文照着描了下来。

“这符文绝不是简单符文,我怀疑是某种禁术,若能查到是为何术,这件事的缘由或许便能猜透。”

梁崔日接过来又仔细看了看。

这符文当初确认尸体时,两人便看过,且均不认识。

此刻再看,结果也没变。

梁崔日道:“钦天监的禁书我择日再翻查翻查。”

殷问酒:“云梦泽同样有藏书一屋,我确认过了,并未查到。说起这个,云梦泽的藏书都是苏越的,是她在钦天监复刻的吗?

纯贵妃的身份,能让她在钦天监畅通无阻?”

钦天监是何其严格的机构。

内里皆是大周、皇家的秘辛。哪怕皇帝再宠,这种地方也不可让她随意吧。

梁崔日摇头道:“不会,自我为监副起,可以确认藏书重地绝无闲杂人等可入。”

殷问酒找到这其中漏洞,道:“她在你之前,早已入宫。”

花蝴蝶不语。

“包括周时衍,他所学禁术,同样出自钦天监禁书。”殷问酒继续道:“或许那前任监正,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花蝴蝶继续不语,这些日子的反转再反转,让他神经几乎麻痹。

本以为情深的父母,不过一日他爹便可能是杀害她娘的帮凶。

本以为因他以活死人之躯坚持了半年之久的娘,似乎在那半年之后,只是不在他身边了而已……且,行恶。

现下本以为人品贵重,于他有知遇之恩的前任监正,似乎也不做好人身份了?

皆是恶人。

他浅笑了笑,“或许吧。”

“师兄,你比我学得久,见得多,你娘的尸体你还需仔细查查。她既能活这么多年,那便证明阵地稳固,若是她求阴生子,目的何为?约莫因你爹。

如今阴生子已成,功成即将,她又为何突然再次死去?

再者,活死人不会成怨,这是你我所学皆有的认知。但为何你娘会有,且仅有那么一缕撞响铃铛后,呈现一个景象后,便像不曾来过一般?”

她很是虚心的问着。

梁崔日作为监正,作为一个不掺和皇帝阴暗龌龊的监正还能地位稳固,为人猖狂,只是靠实力罢了。

梁崔日品着茶,十指纤细且长,这双手长的可以用柔美来形容。

见他慢条斯理喝着,久久不说话,殷问酒又道:“你为什么回来便蒙头大睡?不去兵马司,不为你娘排算吉日,不想着入宫寻苏越,你必然是想清楚了关卡!

才如此难受!自暴自弃?

师兄!”

她怒目瞪他。

梁崔日见她气恼不过,放下茶杯淡淡道:“你为何这么急?不管因何,都与你、与献王无关。”

这副样子,像回到了两人最初见面时,装腔作势的很!

殷问酒杯子放的太重,磕出半杯茶洒在桌面上,索性气急败坏的整杯朝他的方向泼完。

看梁崔日盯着桌面皱起的眉头,心里的气才稍微舒缓些。

然后趁他生气前,抢先开口道:“我与你说过,你为什么算不出我是因为我压根算不得一个人,生魄死魂皆为借,拼凑而来的一人,生辰八字亦不详,你说要如何算?”

每每谈起她仅一魂一魄,梁崔日都惊讶不已,连桌面的水渍都暂且放下,道:“你活着确实是个传奇。”

殷问酒继续:“你算不出来,是因为这世间本就不该有我这个人存在。

没有人能凭借借来的一魂一魄而活,可我就是活着,不管是苏越还是程十鸢,她们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救我?

我是谁?是师傅的女儿吗?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吗?我想知道。

如今你还觉得,这事与我无关吗?”

梁崔日蹙眉盯着她。

认真考量着殷问酒此人,是值得信的吧?

他像得了后遗症似的,觉得人人说话都假的很,还没消化完,便被推翻的假。

师傅也哭了,哭着抱着他的头说再也不骗他。

然后呢?

殷问酒观他神色,笑得苦涩,道:

“我倒希望我是骗你的。在来上京之前,我在云梦泽等死,来上京之后,一次次解怨亦让我半死不活。”

她还是习惯把铃铛戴到脚踝处,说着便扒下中袜,露出那铃铛来。

“魂,是卫清缨的魂,如今我能好活也是因卫清缨及卫府满门的怨魂之力。而这铃铛,自我醒时便系在这儿,里头便是卫清缨的怨魂。”

梁崔日垂眸看着那铜色铃铛,眉头沟壑依旧未平。

殷问酒拿手拨弄了一下,铃铛毫无声响。

她继续道:“师傅救你教你,至少你知道是因你娘的关系。可我呢?你可曾设想过,会为某一人做到我这个份上?

为她借魂借魄!违天道!做阵法!

长达五年的温养,拿自己做防护再引渡那足以支撑我暂且不死的冤、怨!”

她说着眼眶泛红,情绪不稳。

梁崔日自然不曾设想过,这是多么缜密的每一环,稍有出错便不可重来。

他且不说想不想,有没有这个能力都不一定。

“我活着,是她爱我希望我能体验这一生的老死;还是我亦对她有所用途呢?

我是否也是一枚棋子呢?师兄,你说此事可与我脱得开干系?”

一滴泪,适时滴落,在她下巴上还坠着要掉不掉的半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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