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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既然接到了圣旨,  太子自然不能继续留在汝宁府。

        不管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只能将赈灾的事务都交到朝廷新派来赈灾的官员手上。

        谢之缙还不能离开,但沈伯文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发现他不在诏狱,  而在千里之外的汝宁府,  因而也随太子一道回京。

        太子毕竟是太子,  即便被召回京都,也不是犯人,因而该有的出行规格还是尽有的,在马车里多带个人当然不成问题。

        马车中,  李煦与沈伯文对坐,  中间的小桌上放着棋盘。

        太子此时心情不算好,  父皇突然下旨将他召回京都,这让他心中的那根弦登时拉紧,  他是被作为储君培养的,不会不明白此举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父皇对他不那么信任了。

        “沈大人。”

        李煦抬起头看向沈伯文,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这件事,自然是眼前这件事。

        其实沈伯文并不能算作他的亲信,对方入仕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  但在这件案子上,  他们也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此时也没有旁人,他也想听听对方的看法。

        沈伯文方才也在想事,此时闻言,  便知太子是想问什么,  天下父子的关系他不予评论,  只就事论事:“殿下与我们都明白,  赈灾粮食被烧,是有奸人作祟。”

        太子听得认真,然而沈伯文下一句话便转了话头:“但在与殿下不对付的人看来,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太子不由得追问起来。

        沈伯文顿了顿,才道:“若是有人认为臣在自导自演,专门设计了赈灾粮食被换的戏码,目的便是将真正的粮食过了明路送到殿下手上,然后此时仓库的粮食被烧毁,殿下以为那人会怎么想?”

        “会觉得我们合起伙来,把真正的粮食替换成了劣粮,这一把火少了劣粮,好粮被孤换走,正好有沈大人先前打好的招呼,最后把罪责都推到原先准备好的替罪羊身上。”

        太子面色微沉,闭了闭眼睛,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心中不愿意父皇是这么想自己的,但除了这样的猜测,他实在想不出为何不让自己在汝宁查明真相,反而要把他召回去,他不担心案情,只担心父皇对自己的态度。

        他不说话,沈伯文亦是如此,不过他面色温煦,望着棋盘不语,虽然要回京坐一回真正的诏狱牢房,不过他心中却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回忆起这些天的进展,他拈起一颗白子,在手中摩挲着。

        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便见招拆招吧。

        ……

        牟指挥使亲自带着沈伯文进了诏狱。

        诏狱很出名,虽然是不好的名头,里面光线不好,十分昏暗,沈伯文刚一进来,鼻端便嗅到一股血腥气,突然从光亮的地方进来,过了一会儿才适应,看清周围的环境。

        牟远显然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带着他左拐右拐,走到一间牢房门前,出声唤了声:“老六。”

        里面那个披散着头发,侧躺在稻草上的人忽然起身,拨开头发几步就走了过来,随即就瞧见了牟远和他身边的沈伯文,不由得兴冲冲地道:“指挥使,卑职能出去了?”

        牟远“嗯”了一声,点头示意他出来。

        牢门已经被打开,老六一个健步踏了出来,沈伯文却先对他拱了拱手,温声道:“多谢小兄弟,这些日子辛苦了。”

        说罢这才踏入牢房之中。

        老六被他这一谢给搞得有点儿懵,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替代坐牢的这人,应当是个文官?他以前见过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儿,一个个的看到他们锦衣卫,都要摆出一副看不起又警惕的模样,色厉内荏的。

        这还是老六见到的第一个对自己态度这么好的文官呢。

        他赶忙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忽然觉得半个多月没能活动身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了。

        牢门重新被锁上,沈伯文对牟远拱手道谢:“这一路上多谢指挥使照料。”

        牟远摇头不受,只道:“奉旨行事罢了。”

        说罢,便带着老六离开。

        沈伯文收回视线,转身走到角落,撩起袍角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

        在他安心坐牢的时候,诏狱外也没怎么消停过。

        太子回京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景德帝。

        景德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对刘用道:“去告诉太子,他刚回来,回东宫歇着吧。”

        这是不见的意思了。

        刘用应声,往外走去。

        见了太子把这话一说,只见对方面色不变地颔首,随即又道:“还要麻烦刘公公替孤跟父皇说一声,这次是儿臣没办好事,让父皇失望了,但儿臣决计没有做不该做的事。”

        “殿下放心。”

        刘用答应下来,又不由得在心里替自己捏了把汗。

        太子殿下这是也不高兴了啊,不过也难怪,一向重视爱护他的陛下忽然变了,别说他这个做儿子的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就连自己在边上伺候的,都想不明白。

        不过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不定,皇家的父子感情,自然也与别处不同。

        刘用瞧着太子离开的背影,也摇着头回到殿中。

        刚一回去站好,就听见陛下问:“他说什么了?”

        刘用正色,将太子方才那番话转述句一遍。

        景德帝听罢,神色复杂,半晌后才道:“不该做的没做吗?”

        “等到查完就知道了。”

        说罢,便不再开口,又低头去看奏折。

        ……

        案子拖的越长,就越难查清,好在陆翌在职多年,手底下经过的案子多不胜数,眼下这件案子,自然也难不倒他。

        查来查去,那个杀人又放火的歹人,竟然查到了锦衣卫的身上。

        抓到人的时候,那人当即便想要自尽,被他愤怒的同僚当场卸掉下巴,用绳子捆了起来。

        陆翌办案讲求证据,口供倒是其次的,他抓到这人,案子便算是告一段落,他要将这些人都带回京城再审,刑部侍郎虽不同意,却被他一句夜长梦多给堵了回来,只得捏着鼻子应了。

        一干人等进了京,牟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当即便捏碎了手里的核桃,随即便黑着脸进宫请罪。

        锦衣卫中出了问题,他这个指挥使难辞其咎。

        景德帝听罢,倒也没有当即就罚他,只道:“先存着,安心把差事办完了,再过来领罚。”

        “多谢陛下!”

        牟远又是愧疚又是感恩,神情复杂极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决计不再让陛下蒙羞。

        ……

        渠府。

        有人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砰的,急声认错:“大人,我们也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渠恺扯着嘴角,阴阳怪气地道:“没想到陆翌真能查到这个人身上?”

        说罢,就把手中用来修剪盆栽的简单用力一扔,正好落在这人身前不远的地方,吓得这人登时便瑟缩了一下。

        “本官有没有给你说过,做事仔细些,莫要轻视旁人?”

        这人闻声便打了个寒颤,“说,说过。”

        “你们是怎么听的?”

        “属下知罪,属下该死!”

        随即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磕头声。

        半晌后,渠恺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行了,回去吧,另一件事若是再办不好,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这人顿时一凛,忙道:“属下明白!”

        待到这人走后,从书房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他面上隐有担忧之色,不由得轻声问道:“父亲,可还要紧?”

        渠恺闻言便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他:“我儿不必担心,虽然这人暴露了有些可惜,不过为父早有后招,不算什么大事。”

        赵松源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渠恺内心却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事实上已经恼怒得不行,那牟远把锦衣卫看得如同铁桶一般,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收买了一个自己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折了进去。

        相较于那些被抓的运粮伙计和九黎山粮食集市上的边缘人物,这个锦衣卫才是真正知道不少东西的。

        虽然没人告诉他是在为渠恺办事,但渠恺却不能冒着个险,所以这个人必须死,必须死在刑部大牢里。

        若是再晚,被转移到诏狱里头,就不保证这人会招出来些什么了。

        他已经成功地把景德帝对太子的疑心勾了上来,甚至这件事的进展比他预想的效果还要好,虽不知是什么原因加速了这个过程,但对他的谋划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想必按照自己的谋划和先前就准备好的东西,很快就能达成目的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这个紧要关头,越不能放松警惕,能早点闭嘴的人,还是不要活着开口了。

        渠恺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

        翌日中午,刑部大牢。

        负责看守犯人们的狱卒到了交班的时候,上半夜的狱卒把钥匙递给前来换班的同僚,就打着哈欠走了出去,因为太困,压根儿没注意到同僚略带颤抖的手和紧张的神色。

        他竭力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往牢里走去,努力不去想先前用家人威胁自己的那人现下是不是就跟在自己附近。

        他手中提着犯人们的饭菜,一份一份地发下去,走到这次的目标跟前,他也尽量目不斜视,放下饭菜就走,若是忽略他额头上的汗,仿佛就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当晚,便传出刑部大牢死了一个犯人的消息。

        渠恺舒心地饮了一杯酒。

        而还在诏狱中的沈伯文,却迎来了一个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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