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章


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十二。

我向往常一样醒来,洗漱、用早饭,看医书。

午后,还歪在塌上午睡。

素枝像往常一样守着,在边上做针线。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还做了梦,梦里我一脚踏进一个黑洞,整个身子往下坠,人倏的惊醒过来。

醒来后有些心悸,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素枝扶我去后院散步。

很奇怪,往常散步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外头的声音,今日特别安静。

素枝也察觉到了,还嘀咕了一声:“怎么这么安静。”

午后也没有什么异常。

就是晚饭送得有些晚,天黑了才将将送来。

我用过饭后,素枝又扶我去后院散步。

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

院外一片死寂。

这一天,梁氏没来。

我觉得有些奇怪,往日她都是风雨无阻,莫非她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

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十三。

很奇怪,原本每天都有的胎动,今早却迟迟不见动静。

更奇怪的是,我心跳和脉搏都有些快,还时不时的出冷汗。

早饭迟迟没有人送来。

我饿得心神不宁,吃了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素枝咒骂几句,往腰里绑了一个小锦垫,装成孕妇的样子后,出了院子,说去看看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走,到午时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人送午饭过来。

就在我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素枝拎着食盒回来。

我问她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眼神有些闪烁,说太子府里出了个贼,她要帮太子妃抓贼去,让我这两天自己照顾自己。

说完,她放下食盒匆匆走了。

我觉得她的话里有漏洞,刚想追上去问清楚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我喊了她两声,她没有应我。

我去拉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事情不对。

我赶紧走去后院,后院还有一扇小门。

哪知,小门也被锁上了。

我冷汗唰的下来,心想会不会是太子临时反悔,要把我留下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先吃饭,吃饱了饭再想招,总有解决的办法。

饭吃完,我还心大的睡了个午觉。

醒来,开始思考对策。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听到一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等我扶着腰身走出去时,门又被锁了起来,一只食盒放在门后。

我看着那只食盒,觉得事情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真要让我留下来,太子只需要用一招——让人看到我怀孕的样子。

而不是把我关起来。

看来,是太子府出事了。

子时,我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帐顶,窗户外传来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赶紧掌灯,披了件衣裳出去,却见梁氏独自一人走进来。

近了,我才发现她眼里都是红血丝。

“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素枝呢”

梁氏目光扫过我隆起的小腹,在主位坐下来,“沈杜若,给我倒杯温水来。”

她脸上一片灰暗,头发有些凌乱,接过茶盅后,一口气喝完,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沈杜若,太子府出事了。”

在我的意料之中。

“出了什么事?”

她把事情一一告知。

天崩地裂。

魂飞魄散。

我用这辈子最大的想象,也想象不出太子府竟然出了这么一桩事。

梁氏垂下头,声音里有种万念俱灰。

“沈杜若,我实话和你说,殿下他现在被逼上绝路了。”

我浑身都在发抖。

如果我没和那个黑衣人打过交道,我一定以为梁氏的话,是危言耸听。

但此刻我明白了,潜伏在太子府的细作,不止我一个。

那人不择手段,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想不想活下来?”她问。

我茫然而惶恐:“什么意思?”

“你怀了殿下的孩子,将来真到了清算的那一刻,你逃不掉,但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你就一定能活下来。”

“听你什么话?”

梁氏转身看着我,眼角上扬,形成一道锋利。

“提前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和我们撇得干干净净。”

我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你在说什么?”

“老话说得好,七活八不活。”

她眼里露出狠戾的光,“我已经找好了稳婆,让素枝熬好了催产药,你自己又懂医,十拿九稳的事。”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可知催生伤及五脏六腑?”

“五脏六腑总有调养的机会。”

她冷笑一声:“若死了,便什么机会都没了。”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沈杜若,我这是在救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事情都已经紧急到这种程度,她会好心来救我?

不对。

很不对。

我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她冷冷一笑:“到这个份上,我不瞒着你,我让你提前生,就是想给殿下留个后。”

留个后?

我心头剧跳,血液逆流。

什么情况下要留个后?

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

“他,他想破釜沉舟?”

“否则呢?”

梁氏冷笑一声:“你以为,有了那个巫咒娃娃后,他还能继续做他的太子,安份守己的等着皇帝把皇位传给他?”

我不知道。

我只会治病救人,不懂这些复杂的权力争斗,更不懂好好的,怎么就要破釜沉舟了呢?

“你,你不劝一劝吗?”

“为什么要劝呢?”

梁氏看着我,忽然笑了。

“我从前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活着的目的,就是成为太子妃,做上皇后的位置。”

她的声音说不出的荒凉。

“我为这一桩事,奋斗了半辈子,临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人坐上那个位置,我吃的苦,我受的委屈,我流的泪……我怎么会甘心?”

她轻轻摇了一下头。

“我尚不甘心,他这生下来就被封为太子的人,又如何会甘心?”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起身,走到我面前,手落在我的肩上。

“沈杜若,你不应该说出劝这个词,你应该比谁都懂。”

是的。

此刻我懂了。

有些人的一生,哪怕如履薄冰,都有自己非去不可的对岸。

我的对岸,是治病救人;

他的对岸,是登基称帝;

而她的对岸,是他身边的那个位置。

逆风往前走一步,也是好的,强过一辈子庸庸碌碌,浑浑噩噩。

这是我们活着的使命。

也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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