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胜，败

洛青自忖自身实力已经在库鲁之上，加上在暗星系之外，人类所谓的天时地利他都占了。他料定库鲁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库鲁一直都混在骷髅舰队中不与他正面交锋。

  交战至今，洛青可谓势若破竹。这当然不能证明他跟救赎号舰队联合就能灭了骷髅舰队，事实上，这场战斗重要的在于神出鬼没的追逃和计谋，若救赎号舰队插手，洛青束手束脚失去机动性不说，还可能被救赎号舰队的连锁给害了。况且，就双方这交战规模，溢出的能量都足以让救赎号舰队逃都无处可逃，尽数覆灭。

  只剩下洛青一人一船的时候，反而是他实力最巅峰的时候，若非控制集光束和救出救赎号损耗了太多能量，他倒真有一定的把握让库鲁困死在船内，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若非。

  看似砍瓜切菜的虐杀骷髅舰队，最终却让他几乎耗尽能量。

  当生命危险当前的时候，洛青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这次为了救赎号百分百能逃脱，对他来说，可真是下了血本。

  越是如此，到后来就越不能罢手，这也是洛青的可爱之处，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要么就不救，既然救了还让我付出这么多，要是还没救出来，那老子不是忒没面子？

  所以即便觉得救赎号八成已经不会被库鲁追上了，他还是在强弩之末下，准备赌一赌，如果库鲁腿软了，逃跑了，那就真该烧高香了。

  可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是何其微小，库鲁断然不会傻到察觉不了自己能量的消耗程度，所以当看到库鲁试探性的发出攻击，一边暗骂这暗星系霸主胆小鬼，一边拨转船头就跑。

  事已至此，洛青可不信库鲁会放过灭杀自己的机会，这也算是为救赎号赢取时间吧。

  啧啧，老子原来还是很善良的，即便在宇宙浮沉了这么多年，还是如二十一世纪的三好青年一样有爱。

  如果有人了解洛青，就会知道他越是表现得轻松的时候，其实也越是危急的时候。

  掠夺号的屁股被六道能量柱齐刷刷轰中，船尾整个缩进去了两米，到第六层装甲的时候，才堪堪挡住。

  伴随着洛青一句：“哇靠，爆菊啦！”——掠夺号翻滚着往前航行，能量最大限度的被洛青转移到推进系统去，这狂暴能量当下的他可不敢贸然吸收，少了他这个中转站，就导致推进系统在工作的同时，也在逐步毁灭。

  已经在后撤的库鲁，包裹着头颅的紫红色火焰猛然一跳，大喝一声：“追！”率先衔尾追去，在这一刻，救赎号、人类、甚至骷髅人的未来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追上救赎号的机会，远远没有击杀洛青的机会大，而洛青，抵得上千万人类对暗星系的威胁——事情的变化，往往超出预料。

  还有一个原因，骷髅人现在已经有了航出暗星系的飞船，以前因为有洛青这个棋子也是威胁存在，所以只能用计引诱人类自投罗网。现在，只要洛青一死，银河系自然不在话下。

  库鲁也没想到，这次行动居然导致了洛青把自己陷入死地绝境，要知道，即便是在暗星系，集结百万骷髅人也断然无法击杀了无牵挂的洛青。

  星际飞船的速度靠的是步步攀升，除了如洛青一样用思感控制能量一次性释放之外，几乎别无他法可施。但洛青现在几乎要因为能量消耗殆尽而陷入深沉的沉睡中去，自然也没有能力让掠夺号骤然提速，只能老老实实一步步提升，这就给了库鲁绝大的机会。

  飞船无法瞬间达到每秒数万公里的恐怖速度，但武器却不受影响，所以太空中就有了这样一幕——一艘三个桅杆的飞船在前面做自由翻滚，时而忽然掠出一个美妙的抛物线，飞船的形状也开始变得不那么规则，坑坑洼洼，一路留下不少外层装甲碎片。

  看不见的能量横掠长空，虽然还没有突破掠夺号那拥有十八层能量夹层的装甲，但强压震动，几乎毁坏了包括维生系统在内的主要系统，这让掠夺号成了瞎子，也成了残废。

  洛青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忍着疲倦，把思感透出船体，捕捉能量束的袭击轨道，用仅剩不多的能量提速和闪避。

  如果说先前的掠夺号是被洛青一人用思感控制了自动系统如臂使指，那么这时候的掠夺号就完全被洛青一人接手了，一艘飞船的航行有多少繁复的操作变化？单看洛青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就可见一斑。

  但累归累，效果却不小，人船算得上合一的洛青，全方位发挥了小飞船的灵活性，依仗思感做出未卜先知般的规避，速度一步步往上攀升。

  这时候库鲁也在巨大的诱惑下急功近利起来，动用和洛青巅峰时期都不相上下的能量，座驾抛开骷髅舰队，化作一抹流光，追近之后，才动用飞船的武器，后发先至，轰击在掠夺号上。

  掠夺号整个船体都肉眼可见的被挤压进去了一层，侧着船身横飞出去。

  洛青连骂人的功夫都没了，他的思感虽然某个层次来说不会消耗，但这种建立在思想上的能力，体力和精力都直接能让思感各个方面大打折扣，尤其能量消耗殆尽之下，脑袋一下子似乎大了一倍。他忍受着阵阵胀痛，再次凝聚一股思感强压，无声无息透过库鲁飞船刚发动攻击的发射口，进入内部，打了库鲁一个措手不及，连带着整艘骷髅飞船都顿了顿，包裹着头颅的火焰一下子熄灭。

  库鲁的强大毋庸置疑，这换了任何骷髅人都会立刻失去支撑他们成为生命体的精神，从而一命呜呼。但库鲁却只是眩晕了几分钟，巨大骷髅架内的有机神经再次运作，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几分钟的功夫，掠夺号已经变成了遥远虚空的一颗星。

  “你们这些废物！”库鲁怒极大吼，让船上几十个骷髅人吓得身子一颤。但他也知道怪不得他们，他和洛青一样，都是把能量输入飞船而获得高速，不同的是，他的飞船动力消耗完了，而他自己却几乎没有多大消耗。

  洛青却是两者都见底了。

  这时候因为频繁攻击和先前抵挡光能风暴以及频繁进入反宇宙的追杀，骷髅舰队本就更小的飞船上，那有限的动力能都消耗殆尽，除了库鲁这艘船，都无奈放弃了追踪，剩下那点可怜的动力，得保证回到库鲁星系啊。

  “追！”库鲁一声令下，全身能量涌入动力舱，飞船化作一道流光，遥遥追去。

  洛青好不容易争取了几分钟的时间，并没有打算靠这几分钟就能逃走，他把动力舱的能量撤了回来，同时分析被转移进去的外来攻击能量，一边化为己有，一边让飞船恒速前进。

  宇宙中好歹有这么一点好处，无阻力恒速滑行，只要不是近星系引力的虚空，根本不需要额外动力，就能做近乎无限的航行。

  洛青靠着指挥台坐了下来，幸好重力系统还未损坏，在他疲惫至极的时候，让他能有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觉。

  记忆进展到这里，零号实验室的人无一例外都产生了极其压抑的感觉，英雄末路，也莫过于此了。

  而就在此时，画面一转，那艘骷髅飞船一闪而至，庞大的能量，虽然无形无质，但巴奈特等人都似乎看到一条粗壮的能量柱瞬间与掠夺号接触。

  即便知道这场战斗的主角此刻完整无缺的被禁锢在重力罩内，包括洛神在内的所有人，还是觉得心中一紧，堵得慌。

  在失去一艘飞船最根本的动力之下，武器和防御全都失效的情况下，他是怎么逃脱的？

  画面中，本来也已经眼神黯淡的洛青，忽然扯开嘴角笑了笑，整个画面骤然一顿，刺目的光芒以掠夺号为中心抛射开去，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众人正觉得莫名其妙，画面又是一转，再也不像原来那种堪称“上帝视角”一般无所不在的细致记忆，而是困在掠夺号的内部。

  掠夺号似乎陷入了永恒的静止，像是被时空禁锢了一般，寂静之中，从这片简单至极的记忆中，赫然透露出一种诡异到可怖的气息，透过记忆，直击人心。

  零号实验室的所有人都保持画面变化后的姿态，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似乎几秒钟，又似乎是亿万年过去，掠夺号似乎被一道光波从头到尾扫过，又像是潜艇出水、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古怪感觉，它的速度骤然间就到达接近光速，然后迅速减速。

  而透过洛青的记忆，掠夺号舷窗前面出现的场景，让众人失声惊呼——太阳系！

  记忆依旧在继续，和掠夺号的坠落完全吻合，到一种疲惫至极的感觉袭来，洛青陷入沉睡为止。

  记忆已经终止，零号实验室却落针可闻，高挂在实验室牌下的时钟荧幕，明确显示已经是中午时分，空气质量和湿度等数据在时间下形成几道律动的光谱。

  那个记忆中无敌的英雄，静静的立在重力罩内，了无生息——一切都恍如隔世。

  那一战究竟是胜是败，似乎呼之欲出，却又重重迷雾。但就算洛青败了，只要他活着，也是胜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以一人之力，拯救八百人类，灭杀十几艘敌方飞船，虽败犹荣。

  但巴奈特却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洛青正在用那神出鬼没的“眼睛”注视着他。这让他一阵心惊胆战——记忆中最后那无法解释的死亡和逃脱，足够证明此人的能耐，他是否会真的被一个区区重力罩困住？

  巴奈特下意识往洛神看去，正巧看到她正在收敛一丝微笑。

  一丝不祥征兆忽然从心底升起，巴奈特急切道：“加强重力，快！”

  智能系统立刻反应，禁锢洛青的护罩变成了半透明体，重力增加一倍不止，但洛青没有任何异样。

  巴奈特刚以为自己杞人忧天，连接重力罩的仪器忽然滴滴滴的尖叫起来，一直没有动静的频谱开始疯狂扭曲，脉搏、心率、脑电、体温，甚至基因的活跃状态，一切都是负数！

  “天啊，这不可能！”观测员大声惊呼。

  进入殖民星时代后，联邦遇到了许多不同类型的生命体，长生院也基本研究出了生命体的某些共同特征，所以几乎不可能出现完全无法测量的生命。况且，所有数据都显示负数，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这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因为这说明洛青包括生命力在内的所有机能，都是“过去式”的存在，是超越死亡“零”的诡异存在。甚至，不属于这个宇宙！在许多实验中，就算是一颗石头，也会有正数的律动出现啊。

  巴奈特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还是人吗？”

  他像是在问别人，又似乎在肯定什么。

  洛神一听，就暗呼不妙，以她对巴奈特的了解，这句话可就大有深意了，如果没有常规的生命特征，那么巴奈特无论对洛青做什么，都理所当然了。

  没有人回答，一来无法回答，二来作为研究院的人，见到这么一个另类，也都想将之彻底研究研究。

  洛神对这个为了研究不择手段的上司，之前一直很崇拜，也一直以他为目标，因为这是作为一个科学家必须拥有的精神。但遇到洛青之后，不知为何，忽然就对研究生命有了发自内心的厌恶，对巴奈特的投机取巧，更是觉得心寒。

  或许是那条洛青化身的小鱼，对她说的关于生命的话，也或许是记忆中洛青对已经和他脱轨的人类的那种大无私吧，她心中这样想。

  就在此时，一直滴滴滴乱叫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洛神下意识扭头去看，蓦然睁大双眸，满脸不可思议。

  巴奈特也感觉出事情不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和洛神一样的目瞪口呆，化石一样。

  同一时间，磁能都市的能源道路上，戴安娜化了淡妆，载着那条会飞的七彩小鱼，往一个自己并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目的地迅速飞去。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不懈努力，她终于在洛青的帮助下初步掌握了自己的超能力，发现一个比小鱼庞大无数倍、却一摸一样的意识体。

  那是位于磁能都市西部的生命森林之内，这片地区有一个很美妙的名字，却半点也没有吸引人们去游玩的魅力，因为这片刻意复古的森林里，有不同的生命，也有不同的战争。

  生命，往往和死亡挂钩，有生才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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