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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节 彻查


  杜充做了决定,幕僚们都准备告辞了,杜充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他斟酌再三,问道:“你们说,呼延庚攻打河间,肯定千夫所指。本抚以安抚使名义率军去  河间,骗开城门,以安抚司名义将他拿下问罪,可不可行?”

  杜充要去拿下呼延庚。幕僚们面面相觑,道:“咱们去河间,可得路过大名。”

  “无妨,走黄河,金贼拦不住。”杜充转来转去,反复考虑可行性。他的直觉告诉他,成功的可能性六成以上,毕竟现在还是大宋天下,就是呼延庚的下属,谁敢真正对抗朝廷?

  幕僚们都被杜充说服了:“大人虎威,呼延庚一定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万一他不束手就擒呢?他提了银锏,来硬的。”杜充思量再三,“还是先看看朝廷处置吧。”

  呼延庚的表章,张彦橘的表章,杜充的表章,还有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代转的王渊的表章,都送到了枢密院。枢密院又将这些表章转到了都堂。满朝哗然。

  乱兵杀安抚使呀。现在是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张益谦被王渊的乱兵所杀,另一种是呼延庚亲自统兵攻城,杀了安抚使。宋代的信息传送慢,信息传递的过程中也有大量的走形,在没有河间的人员到场的情况下,汴梁根本弄不清楚谁杀了张益谦。

  无论如何,兵将杀了安抚使这件事跑不脱。

  御史中丞李回,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弹章,指责李纲的“河北建藩”政策。

  “前有宰相建藩,后有武臣叛乱,五代藩镇之祸,复现于今日……”李纲面对这样的攻击,只得暂时闭门思过。

  当少宰何栗代理宰相之后,文官对呼延庚的攻击才真正开始。

  “五代纷扰,郡县目成仇雠,天下骚然一甲子余。幸天降圣人,惩武夫乱国之祸,以文驭之而定天下,此诚皇宋之家法也!……祖宗家法岂可废哉?”

  “北虏乃癣芥之疾,效先圣故事,遗之以金帛,镇之以静,百年可解;私兵乃腹心之祸,祖宗成法犹在,不可稍纵。臣不敢避死,请出藩镇而戮乱首,去寄奴而定国本!”

  在这如同暴风骤雨的弹章之中,都堂居然没有一个保护呼延庚的声音。而到现在为止,到底沧州——河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汴梁还没有一个人弄清楚。

  睿思殿,童穆刚刚向朱凤琏汇报了关于呼延庚的一系列“传闻”。童穆很清楚,在朱凤琏这里,消息就三种:“金贼打进汴梁城了”,“关于呼延庚的”和“太后懒得知道的”。

  听到有一百多道弹章弹劾呼延庚,朱凤琏“嗤”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随后淡淡的说:“给哀家取张帕子来,哀家扎了手了。”

  身后的宫女赶紧过来,将太后手中的刺绣针线接过来,又用手帕将朱凤琏的手指包住,童穆朝门外吩咐说:“快传太医。”

  朱凤琏道:“不必了。”她看着自己手指上包着的手帕,问童穆“这么多弹章,李相公作何表示?”

  “李相公避罪停职了。”

  “什么?胡闹?宰相避罪,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让哀家知道,你们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

  这种诛心之言一出,睿思殿内所有的内侍宫女统统跪下了。

  “去找皇帝来。”

  童穆都不用去见赵谌。太后发脾气,赵谌立即就得到了消息,立刻坐着龙辇赶来。

  “李相避罪你可知道?”

  “儿臣知道。”

  “为什么不慰留?”

  赵谌把御史弹劾李纲的事情讲了,“宰相逢人弹劾,无论真伪,需闭门思过。此乃大宋祖制,儿臣是想等李相躲过了这一轮风潮,再将李相请回来。”

  朱凤琏心想,儿呀,你太老实了,宰相遇到弹劾,就要闭门思过,这是为了防止相权过大,给从宰相那里收权一个理由。现在明显不需要,你慰留不就行了嘛?

  朱凤琏忘了,她刚刚监国的时候,也闹过宰相被弹劾避罪的事情,还是靠侍御史张所才将局面扭转过来。她对赵谌说:“那百道弹章弹劾呼延庚,都堂是个什么处置。”

  “何相还未表态,孙中书让儿臣下诏,将呼延庚召回汴梁,黄左丞愿意副署诏书。”

  “皇帝是怎么做的?”

  “儿臣以为,眼下河北大战,召回呼将军肯定不妥,故而想先查清楚,再作处置。”

  唉,这孩子还算明事理。朱凤琏松了口气,称赞了赵谌几句。

  赵谌却面露难色:“只是有人说,宁亡于虏,不亡于武。”

  朱凤琏脸色冷了下来:“这是谁说的混账话?”

  “儿臣只是听到些传言,说胡人不过百年运,当年契丹逞凶,现在契丹都亡了,我大宋还好好的,这都是太祖太宗以文驭武的遗泽。李相建藩之论,实乃祸乱之源。此次无论呼将军有无过错,都先召回汴梁为妙。”

  “还有什么?”

  “还有宗室说,若是亡于胡人,宗室尚可活下去,若是亡于武夫,唐、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五朝宗室,可都被杀得干净。”

  “一派胡言,汴梁围城,索虏取帝姬宗女为质,宗女嚎哭于天清寺之惨状,犹历历在目,吾儿忘乎。我母子流落郊野,食马肉野果为生,吾儿忘乎?”

  赵谌喏喏不敢答,心中却在腹诽:“呼延庚救了我,我也给过他封赏,已经报答过了,何必反复提起。”

  朱凤琏见赵谌一副俯首听教的样子,心中气消了些:“吾儿所言,先查明真相,不知是要派何人去河间?”

  “尚书右丞,河防使张悫可当此任。”

  张悫?张诚伯?朱凤莲知道,在赵构担任河北兵马大元帅进京勤王之前,就是张诚伯为赵构筹集了五十万贯军资。看来他是赵构夹人中的人,而且还很有能力,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查呼延庚呢?

  “此人不妥,可派显文阁侍讲张崇前去。”张崇,呼延庚的大舅子,朱凤琏提议此人,也就表明了态度。

  赵谌看了一眼童穆:“童内室也建议用张崇。”

  喔?朱凤琏赞赏的看了童穆一眼。

  “可是张崇说他和呼延庚是姻亲,当避嫌,正是张崇推荐的张诚伯。”

  是这样?朱凤琏有点拿不准了,问童穆:“童穆,你怎么看?”

  “军国大事,奴婢不敢多言。不过奴婢只知道,张右丞一向与黄左丞,康王相善,若是他前去,无论什么样的结论,黄左丞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对呀,既然张诚伯是康王一系的人,那他的调查结果,赵构得认呀。而张崇也没有要坑自己妹夫的理由,他推荐张诚伯也该有点把握吧。

  “官家,”朱凤琏的口气柔和了些,“就派张诚伯到河间查一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旨。另外,儿臣也要召王渊到汴梁对质。他围攻沧州,定要论罪。”

  朱凤琏摆摆手:“官家用心去做吧,这江山终归是你的。”

  张诚伯就要出发了,众宰执和枢密在都堂议事。

  “诚伯,你此次去河间,当小心处置,真定、大名俱已失守,河间是河北仅存的支柱。万事以抗敌为大,切不可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少宰何栗,给出了现实的建议。

  “何相公此言不妥,胡虏不过百年运,金贼已经耗光了锐气,难成大患。可武臣作乱,便害了大宋的国本。诚伯,你定要彻查此事,将罪魁祸首捉拿回京问罪。”

  “黄左丞,到底谁杀的张益谦还没确定呢,就说拿捕问罪,未免心急。”

  “我只说拿捕罪魁祸首,又没说罪魁祸首是谁?何相公稍安勿躁。”

  何栗不再理会黄潜善,而是对张诚伯道:“诚伯,万万不可自毁万里长城呀。”

  同签枢密院事许翰却见不得这话,他速来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呼延庚当不致作乱,但他肯定难逃跋扈之讥,难道除了呼延庚,便无人可抵御金贼了?”

  张叔夜有些着急,你许翰到底是哪边的?

  许翰这时拿出一份军报来:“看看,河东解州、河西陕州、京西峡州,李彦仙大捷。不是离了呼延庚就不能打仗。”

  张诚伯带着一堆矛盾的建议出发了,

  当天晚上,黄潜善来到康王府,面见康王赵构。将李彦仙大捷消息转告给了河北大元帅康王赵构:“完颜娄室悉兵自蒲、解大入,彦仙伏兵中条山击之,金兵大溃,娄宿仅以身免。”  

  赵构大喜:“近知彦仙与金人战,再三获捷,孤王喜而不寐。”

  别看赵构口头叫得亲热,他根本没见过李彦仙,但立即以大元帅的名义颁下了封赏:即命知峡州兼河南安抚使,迁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

  黄潜善立刻就明白了赵构的用意:赵构的武将班底里,杨惟忠已死,王渊现在处于漩涡之中,赵构急需一个大将来给自己撑门面。这下,他绕开都堂和枢密院,以大元帅印任命李彦仙为安抚使。

  这么做有点不合体例,但黄潜善已经上了赵构的船,只得尽量帮赵构完成此事。李纲不是提出建藩之策吗,那就让李彦仙在陕豫交界处建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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