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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解脱


  这时就听赵桓又问:“若割河北河东,或不割,各如何保无后患,割之而来不割之而来,各如何备御?”赵桓已经正式考虑割地的事情了。

  孙覿凑上前去,说道:“臣闻战国时,齐韩魏共攻秦於函谷关,让秦国放出楚怀王,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入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和。缓曰:割让河东代价太大了也。但能让国家免除患难则是大利。这是大王的父兄才能决定的。王乃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和亦可惜,不讲和亦会后悔,大王割河东而讲必可惜矣。三国虽然退去去吾失三城,此讲和会后悔也。大王不讲和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大王又会后悔啦。王曰:均让我痛心也。我宁愿失三城而悔,不要让咸阳危险而悔也。遂与魏齐讲和。”

  孙覿看看赵桓的脸色,看赵桓正在认真的听着,便说道:“夫秦居战国最号强雄,尚割河东以舒一时之急,其后席累世之富,选将择士,白起蒙恬王翦之徒起而用事,遂并吞六国而有天下,所谓易败为工转祸为福其权固在此也。今之河朔重地举而弃之,则京师无藩篱之卫,陛下不得一日高枕而卧矣。狂生劫寨误国至此,岂不痛哉!”他又影射了一下张叔夜等人,接着劝赵桓“今京师无大岳三涂崤函之固,独恃一河耳,防河将吏望见胡尘,兽骇鸟惊不知所在,大臣依违,畏弃地之责,将帅驽下,无干城御敌之功,强胡举国而来顿兵城下,臣恐社稷之忧。陛下当权衡祸福轻重。独断而行之。甯失三城无使咸阳危而悔也。”

  孙覿以秦国暂时割让河东为例子,劝赵桓讲和。

  张叔夜见势不好,顾不得君前失仪,叫道:“割让河北,徒得一个卖国的名声,金贼绝不会就此罢休,陛下三思啊。”

  赵桓的确在三思,他已决定割让河北,来换取皇位的安逸,但孙覿让他“独断而行”就是让他来承担卖国的骂名,他赵桓才不干呢。他要把这个罪名甩出去。于是赵桓道:“朕屈意议和无所不至,衮冕车辂名号之类,没什么可惜的(无所惜),只是欲保守祖宗之地土。而金人必欲得河北,今要是割让给他其利害如何,不割让之其利害如何,朕当从众而行之,不敢自任可令御史台告报百官。明日於尚书省集议以闻宰执,亲戚不预不得观望,令百官庭议,系宗社安危各要见得真实利害。不得卤莽。”于是决定明日廷议。

  张叔夜刘鞈忿忿而退。

  呼延庚醒来的时候,已是亥时。白天黛绢服侍他好好睡了一觉,现在精神饱满,体内的精力仿佛要迸发出来一般。张婵和黛绢准备好了夜宵,端进来让呼延庚吃下了,随即送呼延庚到大堂。张婵的兄长,直显文阁张崇也一直没睡,在外间等着呼延庚。张崇已经以长兄如父的身份,和呼延灼(以呼延家长辈的名义)见了面,交换了六书。帮助呼延庚和张婵的婚事补全了手续。现在呼延庚一家就借助在张崇家中。

  张崇道:“妹夫此去小心。家中之事,一切有我。”

  “多谢大哥,小弟若此此次不免,那婵妹以后还要拜托大哥了。”

  “妹夫说哪里话。呼延家累世将门,但康州、辽州都得以在家中颐养天年。妹夫也一定能平安归来。”

  “谢大哥吉言。”

  张崇嘟囔了一句:“可笑朝廷,明日还要大集群臣,廷议割让河北事。”

  “大哥勿忧,等小弟今日劫寨成功,自然就没法讲和了。”

  呼延庚出了房门,一个亲兵牵着坐骑和一匹骡子等在门口,呼延庚提起自己的铁枪、银锏、披挂,放在骡背上,自己跳上战马,慢慢向军营走去。

  等呼延庚到了玉津园大营,按他所想,准备出击的军汉一定已经起来,埋锅造饭,正在热火朝天的吃饭,谁知大营里和往常一样,一片混乱。有的兵卒已经睡下,有的还在喝酒赌钱,全无要出战的模样。

  邱穆陵仲廉等人正在营中等候呼延庚:“将主,殿帅府均令不得加一刀一箭于金人,不可启衅,予金人口实。擅启衅者,斩立决。”

  什么?“不可衅自我开”几个字,如同晴空霹雳,在呼延庚脑袋里炸响。他万万没想到,在两次穿越后,在完全不同的朝代,还能见到活的软骨动物。

  在呼延庚来的那个时空,“不可衅自我开”一语出自1883年春,清政府《军机处密寄广西巡抚倪文蔚上谕》,命令驻扎在越南北部的广西布政使徐延旭和云南布政使唐炯统军所率领的一万余滇军和桂军“不可衅自我开,转滋口实”。但这道命令,不但没有避免中法开战,还让法国人乘机占领了有利地形,大摇大摆的进占马尾军港。这道命令也沦为笑柄。

  后世有良心的历史学家考证说,赵桓并没有说这六个字,但具体这道命令怎么下的还重要吗?这道命令的导致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宋兵束手束脚,无法带来和平,只能让金兵得寸进尺,占据更有力的地位。

  呼延庚道:“诸位兄弟在营中歇息吧,洒家独自出去跑跑马。”

  呼延庚驰辔缓行,冷风吹在头上,让自己清醒很多。身为一个穿越者,呼延庚对宋廷的感情比较纠结。一方面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很难让他接受一个皇帝高高在上,动辄要行跪拜之礼的现实。但既然穿越来了这个时代,自然还是希望能够适应这个时代的形势,在“忠君爱国”的旗号下,为宋廷效力,抵抗金国的进攻,避免靖康之耻,甚而收复燕云,改变历史,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一句“不可启衅”让呼延庚惊醒了,他不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赵桓有没有讲过这句话,还是说在这个时空,发生微小变化。

  但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靖康元年的二月初三,圃子门下的一股女真铁骑蜂涌而来,连连发矢杀伤城上的守军,守军不敢回击,只有一名炮手忿然道:“既已讲和,为甚金兵杀伤我军,又不准回手?天地间哪有这等的理!”他凭着泼天大胆,引炮一发,打死了十多个敌人。城上城下一齐鼓噪,金军急忙撤退,忙乱中自相践踏,又有几名士卒堕入壕沟。宋军正在拍手称快之际,在城上监督的内侍闻讯赶来,不问情由,就把这个勇敢的炮手处死,当场割下首级,挂在城头上号令。这件事在士兵中引起极大的悲愤,人人切齿痛骂当局无耻。

  无论赵桓是不是这样说,他在历史上就是这样做的。他的继任者赵构也是这样做的。这个朝廷,连着三任皇帝,赵佶、赵桓、赵构,本性都是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只顾保住皇位的蛆虫,全无皇帝的担当。作为中原的统治者,他们根本不配获得人民的效忠。

  对于“不可衅自我开”的朝廷,那就只有一个结局——革命。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宋廷的生死,和他呼延庚再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尽可能的挽救无辜者的性命,减低普通民众的损失,同时寻找革命的机会就可以了。“忠君”对呼延庚再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呼延庚解脱了。

  直显文阁张崇一大早就来到了尚书省。张崇以弱冠之龄,和伯父、父亲成为“一门三进士”,才子之名大噪。被赵桓选作侍从。这次廷议对金战和,张崇决心抓住机会,舌战群佞,力主与金贼作战,显示一番才华。

  这一次廷议事关重大,诸多被罢斥的老面孔,如何栗、唐恪、王孝迪等人都来了。张崇看着这些人,心中暗想:“看吾待会喷死你们。”

  廷议开始之后,赵桓让孙覿献上他的和戎论。

  孙覿又把秦国割让河东的史实重复了一遍。张叔夜当即驳斥道:“强秦有函谷关为持,割地之后,若魏齐不守信用,仍可与之为战。吾朝已失大河之险,如金人悔诺,则徒增笑料。当趁金贼无备,先击破粘罕为上策。”

  唐恪恨恨的说道:“前次李纲无谋,宫阙宗庙轻忽一掷,方从薄罚。而太学诸生陈东等聚众伏阙鼓倡群小,妄谓宰相结连强胡开关延敌,欲起李纲复还兵柄,俄倾间啸聚数万,挝登闻鼓呼声动地,手掷瓦砾,狙击大臣,屠裂中贵,流血满道,天子震惊与之召还李纲,然后四十万援兵尽覆。刘参议,是也不是?”

  李纲率二十二万人第三次援救太原时,刘鞈也是参军,并且亲自率领真定的援军,结果被斡里不打崩了。刘鞈满脸羞愧,不敢搭话。

  何栗假装缓和气氛:“陛下即大位坐席未暖而强胡犯关。长驱万里所过州县无一人婴其锋者,中外之愤孰不欲一战驱之为快。”意即我们都对强胡入侵非常愤慨,但是呢“臣闻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自托於乡里,人主惟天下安社稷固为事。”陛下你要以天下大事为重,“陛下当饬将相大臣深思熟虑,为万全之计,差之毫厘便有莫大之悔,遗社稷之忧不可忽也。”

  赵桓心想:“我早已决定割地议和,今次廷议只是为了甩掉骂名,既然你何栗这么主动,就由你来卖国吧。”于是赵桓鼓励何栗继续讲下去。

  何栗见自己颇得圣心,于是精神焕发,继续举例子:“窃读国史,见宝元康定间赵元昊为书邀大名以试朝廷。举朝忿然皆曰:发兵抗小丑耳。……宰相决意用兵,所向辄败,一方骚然,大将刘平石元孙任福相继战没,大盗王伦转掠江淮间,契丹聚兵境上邀请三关之地,大宋耗虚,边民疲敝,天子厌兵卒赐元昊夏国主。”

  何栗说的是仁宗时,元昊叛乱,宰相发兵讨伐,结果战败,内有盗贼蜂起,外有契丹扣关,现在的形势比仁宗时更恶劣:“今女真暴起为北方大种非元昊小丑之比,举国大入直抵京师,又非元昊犯寨扰边之比。天子之郊,宗庙社稷,太上皇两宫在焉,亦非战地,至於将帅不才,军汉骄惰,军政堕坏,器械朽钝,财用空竭法度废缺。又非仁宗皇帝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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