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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卢龙


  平州全府三四万人。迭经战乱,却因一直没被兵,府中人口不减反增。大批的流民拥挤而来,只是在卢龙县人口,目下就不下三万。

  滦州州衙中,后到的张承言坐在呼延庚左手第一位。

  “滦州已下,当取卢龙。”

  张承言站起来:“末将有故旧在卢龙和营州,末将愿取之。”他还要以平州作为进身之阶,可要立下些实打实的功劳才行。

  卢龙县城不大,兵荒马乱时节,早早关了城门。红巾一路潜行,半个人影也没碰着。县城外肥田腴地,清水流溪,大树成林。向西远望,苍茫夜色中,远山如线,连绵起伏。

  张承言带了二十来个心腹手下,换上金兵的衣服,先行出发。

  要抢城,自然不能让人马等在城外,呼延庚让铁达带领自己,到卢龙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小山上潜伏。

  子时过了一刻,城门黑黝黝的,依然无声。

  似乎有声呼喝从城门内传来,听不真切。呼延庚凝神再听,呼喇喇一声巨响,几百人一起大叫。间随些临死惨叫之声,那城门,咣然而开。城门内,先是一点,接着一片火把。亮堂堂,一条大道展出卢龙城内。

  呼延庚此时,反倒镇静下来。他一跃而起,上马,举枪,回首,高喝:“出发,夺城。”

  数里之地,须臾即到。

  按事先部署,杨可发领三五十人,冲在最前;接应城门内鏖战的张承言,牢牢把住城门不失。

  呼延庚引大队在后,斩瓜切菜也似,撞开阻挡金兵,杀入城中。

  寂静城市,随着呼延庚等人入城,惊惶起来。睡梦中惊醒的居民,第一时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烟尘滚滚,鸡飞狗叫;小儿啼哭,大人恐惧。纷纷扰扰,灯火亮了又灭。小户人家紧锁房门,胆大的探头观望。

  殷实富户,狼狈跳起,驱奴赶婢,收拾细软,掩藏金银;机灵的赶制顺民之旗。

  城门口,呼延庚接住杨可发、张承言。他们指引着大队,兵分三路,一路杨可发指挥,直扑本城驻军大营;一路呼延庚带队,前往府署官衙,并捕拿在家的大小官吏;一路高宠领军,剿灭另一座城门守军,攻占粮仓、库房等地。

  卢龙两个城门,一个东城、一个西城。

  大营在两城门之间,被城中骚乱惊动。两队步兵,刚出营门。杨可发冲锋到来,长枪所向,过处金兵无不人仰马翻,一片鬼哭狼嚎。

  三两下冲垮这两队金兵,留一队人斩杀。剩下的,冲入营中。对手促不及备,骑兵没上马,步卒很多没武器。

  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千余金兵,斩杀五百余人,余下的尽数投降。

  东、西两城门相继来报:城门尽落我手,守门的鞑子,一个也没逃掉。

  接下来当急之务,乃是安抚城中,镇静百姓。

  呼延庚选派几个都头,各带一个本部,来回驰奔,大声宣读安民告示。城中渐渐安静,偶传来几声兵器相击、惨叫、求降讨饶的声音,是巡逻的士兵碰上了漏网之寇或趁机作乱的奸民。

  值得庆幸的是,卢龙终归是个县城规模,呼延庚人马不多,又都是集体行动,没发生扰民之事。

  火把排排点起,灯火通明。堂上诸将,堂下红巾红袄,硝烟满面,个个喜笑颜开,纵声欢乐。

  张承言踏上一步:“趁着消息还未走漏,当诈取营州。”

  “南山在营州也有内应吗?”

  “正是。”

  “好,南山,你先带本部出发,吾随后便来。”

  呼延庚让铁达带领两百军士驻守卢龙,看守俘虏,特地交代,如果俘虏有异动,立即格杀,安全第一。

  营州城破!比卢龙还要容易。营州离宋境最远,既不像卢龙是府城,又不似滦州是沿河要道,只有两百多驻军。张承言到得城下,卢龙和滦州被破的消息还未传来,他近千名属下都穿着百姓衣服入城,入城后才在右臂上系上红巾为标记,夜间举火为号,两个指挥一攻兵营,一攻州衙,就此占住营州。

  整个平州三城三日之内全部占了下来,张承言却发起了愁:“平州,就在金人眼皮底下,怎么办?”他建议呼延庚:“赶快以攻取平州朝廷讨要封赏。”他的意思,等封赏一到手,就丢了平州跑路。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呼延庚倒不害怕金兵立即打来。卢龙到燕京四百里,河间到燕京也是四百里。金兵到来,万一守不住,解决方法都是一样,撤到海上去。

  不过平州怎么利用起来,倒是值得好好考虑。

  其实平州这个地方,对金兵来说,好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对于呼延庚而言,却是在燕京金兵身后,安下了一根针。

  所以呼延庚先宽慰张承言,让他留在平州:“平州乃是张泰宁的基业,庚定然要助南山守住此地。”

  他一面向朝廷上表,报知夺取平州三州的功劳,一面让赵伯臻在滦州坐衙,以他权知平州府事,兼领滦州事,同时让张承言在三座州城内发榜安民,招募新军。

  在写表章的时候,感觉很热,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想到一事,于是加了一句话:“臣既得平州三城,燕京金贼发大军而来,执大酋完颜斡离不旗号,吾跃马挺枪,刺一大头目于马下,北虏用红布包裹抬去。众虏放声大哭。”

  这道表张快马直递,同时送到枢密院和朱凤琏手中。朱凤琏早朝时问张叔夜:“呼延庚夺取平州三州,此乃大功。枢密院如何论功行赏。”

  张叔夜道:“战事未毕,不宜大赏,拟加呼延庚横海镇抚使,节制渤海周边战守事。”

  “镇抚使?这名号未曾听过。”

  张叔夜道:“河北诸镇,军粮不敷,设镇抚使,自收盐茶之利,以应军需。上供财赋权免三年,馀听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军兴听从便宜。”就是军事长官独揽军、财大权,相对于唐时的节度使,只是没有节钺。

  边上一人大叫:“此旧唐藩镇重现于今日,此祸乱国家之举也。”这大叫的人,是御史中臣李回。

  朱凤琏也很奇怪:“河北诸路的军粮,已经如此匮乏,要诸军自筹吗?”

  张叔夜道:“河北诸州,两年以来反复被兵,西路诸县,颗粒未收,全靠常平仓支持。自王禀,杨惟忠二帅北伐,河北有正军二十五万,另招抚忠义兵马六万有余。王、杨二帅,已屡次发文催粮。”

  张叔夜在汴梁不清楚河北的玄虚,常平仓的粮食还有一些,但郭永被明升暗降,去了河间当提刑使,张益谦直管常平仓,对前线大军的补给就慢下来,只按大军需要的一半输送。

  宗泽道:“非是河北乏粮,乃是运司扣粮不发。”他在河北军中还有些眼线,能给他汇报一些真实情况。

  黄潜善为张益谦申辩,同时又弹劾呼延庚擅启边衅,与宗泽吵作一团。

  朱凤琏听得有些烦了,说道:“河北军粮事如何办,还有河北诸将如何节制,宰执议定之后,李相公上奏,哀家画押即可。另呼延庚击毙之大酋为何人,可遣探子查明,与夺取平州一并记功。”

  她正要宣布散朝,突然又加了一句:“赵伯臻、张彦橘两人,自隆德起,便与金贼鏖战,令赵伯臻知平州府,兼管滦州事,张彦橘知沧州,领河北东路转运司勾当公事。”

  燕京,金人贵族人人赤膊上阵,正在打一场马球。

  马球场上的子弟,多为完颜家的第三代,以金太祖阿骨打系的为一队,当今的皇帝吴乞买的孙子为一队。

  在一旁的观战席上,完颜粘罕、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斡离不、完颜浦路虎等并肩而坐,一面观球,一面饮酒。

  赵佶、赵桓两父子也伺候在一侧,身着青衣,随之准备给女真贵酋斟酒。

  这时,吴乞买的次孙打进了一球,场外观战的女真战士齐声欢呼。

  完颜浦路虎面有得色。

  完颜粘罕把赵佶招招手,赵佶小跑着站到粘罕面前,给粘罕把酒盅斟满。

  完颜粘罕道:“听闻你最善蹴鞠,也善马球,你若有兴致,可上场玩上一局。”

  赵佶道:“每日睡在地下,腰背酸痛,实在无力打球。”

  “那你赋诗一首,若是写得好了,我便赏个毯子给你。嗯,再还你一个嫔妃,给你暖床。”

  赵佶想起年轻时,与高俅等好友一起踢球的情形,不由得感慨万千,提笔写道:“锦袍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夺得头筹需正过,勿令绰拨入斜门。”

  粘罕看过,交给一旁的汉军都统刘彦宗,刘彦宗道:“真是好诗。”

  粘罕高兴的大叫:“好!”

  于是又让赵佶把这诗读了一遍,粘罕道:“便给你父子加张床也。”

  赵佶,赵桓谢恩。

  刘彦宗在一旁要拉着斡里不说正事:“南京路下各州县,还需早日派人点验,征收秋粮为是。”金兵夺取燕京后,一直忙着伐宋,周边州县的制度一直没有建起来,呼延庚已经攻下平州府半个月了,燕京还未发觉。

  完颜斡离不正要与刘彦宗商议,突然采声大作,吴乞买的孙子又攻入一球,女真战士都叫喊起来,甚至有人高呼“万岁!”

  完颜斡离不大怒,自牵了一匹马,提着球杆就上了球场。

  骑在马上,他一抹额头,还没怎么动换,头上也满是汗水。这天也太热了。

  他催马进入球场,大喝一声“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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