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相思毒
一旦回复的速度超过失血的速度,符咒师大人很快便一点一点好起来。
同时,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我的身体一点不觉得痛楚了呢?以前不是一接触到符咒师,我的身体便会痛楚难当么?
符咒师那件沾满鲜血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内衣和中衣有可能还沾着断心散的余毒,自然是不能再穿回身上了,我脱下自己的中衣给他穿上,外面再套上法袍:“大人,你不是说有法袍护体吗?怎么还会伤成这样?”
“脱了。”
“脱了?为什么要脱了?”
“既然是受罚,穿着法袍受罚,未免不够诚意。”
符咒师大人是在楚天都里唯一一个可以与楚天都城主金不换分庭抗礼的人,谁可以惩罚符咒师?听符咒师大人的语气,似乎还是自愿受罚?我问:“是金不换?为什么?”
“我答应了他的事,又做不到。”
“什么事?”
符咒师看着我,微笑道:“我答应他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
经过我给他处理了伤口,全身的伤都渐渐止了血,他自己又运功疗伤,现在他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好多了,人也精神了许多,然后他好象又变成了那个温文,从容,只对我温暖微笑的符咒师了。
不过,在我心里,我是再也不会把他当做那个尊贵得高不可攀的符咒师了,就算他仍会拒我千里之外,我也要跟他无赖到底。有些事,发生了就不能再回头,就算明知道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
看着符咒师大人的脸色渐渐好起来,我心里甚是安慰,可符咒师的话却叫我吃了一惊:“大人是指合作的事?”
“嗯,我答应了他,跟他合作。”符咒师笑了一笑,笑容中竟然闪过一丝顽皮的表情:“回头我就跟他说,做不到。”
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哈哈大笑。想必当金不换听到符咒师说做不到时,那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金不换费了多少心机才换来符咒师的一声答应,转眼却被告知“做不到”!简直就是从希望的巅峰一头跌进了失望的深渊,绝对的大快人心!金不换居然被符咒师大人摆了一道,太叫人开心了!
只是想不到符咒师大人竟然也这么会耍无赖!不过,符咒师大人貌似也并不是第一次耍无赖,以前便面不改色地教我用杂酒冒充神族藏酒去糊弄汪老头。
想必金不换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之余就对符咒师动了刑,想硬逼着符咒师做事,或是泄愤。
我叹道:“那不是人的东西,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大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在我清理了那些伤口后,我也能想象出当时符咒师身受之惨,我都不寒而栗:“以后跟那不是人的东西过招,别这么实诚!”还自己把法袍脱了?任凭别人往自己伤口上抹断心散?怎么比我家阿娇还笨呐!
“我是回来打坐才发现伤口不能止血的。”符咒师分辩道:“可能是趁我晕厥过去了,偷偷抹上的。”
我心里一寒:这一招太毒了,分明是想要了符咒师的命。如果不是我守在这里等候着,可能符咒师就会不明不白失血而死。
我想到了金不换给我的命令:“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不能劝得他同意,就杀了他!”这说明金不换对于能够劝动符咒师合作不抱希望了,已经对符咒师动了杀念,希望可以换一个弱一点的能被利用的符咒师。
“他们,拷打了你一天一夜?”
“嗯。”
我轻轻叹了一声,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肯放你回来?”
“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肯放我回来了。”符咒师大人说道:“现在想来,他们已经下了断心散,我绝不能死在城主府,他们就只有放我回来了。”
“大人。”我宁愿符咒师大人没有来救我,我宁愿受刑受辱的人是我!我是宁愿死,也不想符咒师大人受到任何的伤害。
符咒师笑了笑倒开解我,说道:“皮肉之伤,比起身上的痛楚,实在算不了什么。”
“身上的痛楚?什么痛楚?”
符咒师呆了呆,似乎醒悟说漏了嘴,随即就笑了一笑,看着我说:“我身受之痛便是你身受之痛,你没有感觉?”
我瞬间被惊呆了!原来,当我忍受着那些痛楚的折磨时,符咒师大人也跟我一样,受着那痛楚无尽的折磨。
我实在是太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楚了,在经历了将近三年的越痛越甚的折磨后,当那种痛楚袭来时,我几乎有种想自残的冲动:用一种真实的痛楚,去冲淡那种虚幻得不可捉摸却又痛入生命的痛楚。如果不是怀疑这痛是符咒师带给我的,如果不是在痛楚中还带着一丝丝甜蜜,我会不会痛到崩溃?
万万想不到符咒师大人竟然会跟我一样痛着。我的痛楚,有时还可以让阿娇帮我减轻一下,符咒师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觉得这痛楚痛得蹊跷。
符咒师大人说道:“这是相思毒。”
相思毒?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毒药。
“对我们修行人来说,它是最毒的一种毒!”
我又不是修行人,我为什么也会中这种毒?我问:“怎么中的毒?有解药吗?”既然已经中了毒,关键是有没有解药。
符咒师大人并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淡淡吐出四个字:“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会不会被痛死?”
“不会,但是……”
符咒师大人没有再说下去,我猜想,这痛楚如此地消磨人的意志,当痛到极限后会令人崩溃,这毒,这痛本不足以直接令人送命,却可以令人以各种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想这么死。
符咒师大人微微一笑:“其实相思毒无药可解,是因为它根本不需要用药去解。”问我:“你看见哪位神医可以用药治得了相思之症?”
我瞪着符咒师,觉得符咒师大人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了,而我也已不再是从前那般唯唯诺诺的心态了,我说道:“咱们中的不是相思,是毒!”相思不可用药来解,毒当然还得用药来解。说完,我心头一动:这毒既然名为相思,当然相思。自南郡别后,在益州,每每忆起符咒师大人,我便会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忆起。因为注定的结局,我再怎么想也是无用的。强行不去相思的苦楚,只有我自己知道。
符咒师有些歉然地一笑:“相思毒,因为相思,所以成毒。”我怦然心跳,似乎有个我期盼已久,实已不敢再做奢望的答案就摆在我眼前,我有些不能置信地问:“原来,在我想着大人的时候,大人也想着我?所以才会觉得痛?”
符咒师在我的瞪视下转过头,看着结界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只要你忘了我,我们就都不会再痛了。”
我反问:“大人,你又为什么不忘了我?”既然如果我忘了符咒师,可以解开相思毒,令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再痛楚,那么反过来。如果符咒师忘了我,应该也可以达到相同效果。
符咒师大人低下头,垂下眼睑,带着忧伤,轻轻说道:“阿强,你何必一定要逼我说出来。我以为你结了婚,我就可以不再牵挂你。但是,我做不到。可我真的不想害你受那份痛楚……”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渐渐地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只是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心情激荡而微微颤抖。
我情不自禁地把符咒师拥入怀中,希望可以给他一些勇气和力量,让他可以不再这么令人心酸心痛地颤栗。这是我听见的最美妙的语言,我只觉得我所经受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甘心了。我在他耳畔低语:“大人,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又怎么能做到?”经历了三年的相思痛楚,他应该比谁都明白我的心意。同样的,经过七年的漫长煎熬,我也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感觉到符咒师大人的手慢慢攀上我的背脊,终于环过双臂,也将我拥入他的怀中。
那一刻,我们在静默中分享彼此的怀抱和慰藉,分享彼此的温度和颤栗。
那一刻,我浑然忘却了我是阿强,我只记得我是那个穿越过来的二十二岁女护士。
我庆幸,在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了符咒师大人。我庆幸,我不是一厢情愿,在我爱着他的时候,他也同样爱着我!我庆幸,在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后,我们终于彼此敞开了心扉!
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符咒师大人在我耳边轻轻说:“阿强,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忘了我,你才会过得好。”他环绕着我的双臂慢慢地松开,慢慢地变抱为推,他离开了我的怀抱,也把我推离了他的怀抱。
我的心一点点破碎,一点点滴出血,我刚刚燃起的热情,一点点熄灭,一点点冷凝成冰。从开心的巅峰到绝望的深渊,距离竟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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