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一朝散去如春风
时隔许久，裴如意（花夫人）终于离开了那个山洞。
十年前，她负气上山，将自己困在山洞之中，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刚开始，花千秋偶尔还上来探她，每次前来都是不欢而散，到了后来，干脆将此地列为了百花宫禁地。
只有花解语，只要在百花宫，每日都会来跟裴如意请安。
来的时候心惊胆战，离开的时候忧心忡忡。
十年光阴，白驹过隙。
昔日流鼻涕的小女孩，已长成了娇艳欲滴的绝世美女。
裴如意这才意识到，这十年，她落下了太多，也亏欠了太多，包括女儿、包括丈夫。
若不是赵元一番话，她依旧将自己困在山顶的小世界中，四周只有荒山野岭，连只活物都没有。
她回头看了一眼赵元，这小子正在假装欣赏山顶的风景，皱了皱眉，“光秃秃的山，有什么好看的？”
赵元笑着说：“本是秃山，但夫人与花小姐，皆可入景，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花解语愠道：“贫嘴。”
裴如意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眼前这小子，确实不错，人品也信得过，把苏月交给她，倒也是放心。
一下山，映入眼帘得是将近百余亩的杜鹃花。
裴如意心中一动。
当年花千秋执意要在这里建一座百花园，可裴如意却想种一片杜鹃花，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这也是导致他们感情破裂的导火索。
没想到，时隔十年，这里没有百花园，而是开满了杜鹃花。
几个花农正在修剪花枝，看到了三人下来，也是议论纷纷。
“那不是少宫主嘛，身边那个夫人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看样子好像是从后山禁地来的，听说后山里住着个吃人的老怪物！”
“话可不要乱说，你亲眼看到了？”
“我没看到，但听小四说，那边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他看到一个黄毛怪，站在山顶，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就被吃掉了。”
几个人距离虽远，说话声音也不大，但落在裴如意耳中，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乱嚼舌根，该死！”
咳咳！
身后传来赵元的咳嗽声，他轻声道：“流言止于智者，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几粒尘埃，又挡不住皓月之辉，今日是夫人下山的喜庆之日，何必跟他们生气？”
还是这小子会说话！
裴如意心中怒火稍淡，不过，下一刻，瞬间出现在了他们身边，淡淡道：“本宫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个吃人怪物！”
几个人吓得跌倒在地上。
刚才还在几十丈之外，忽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再看她衣衫华丽，面目却有些狰狞，颤声道：“鬼啊！”
若是以往，有人敢如此称她，嘲笑她的容貌，只怕下一刻他们就尸首异地。
可今日裴如意竟丝毫不生气。
她上前扶着几个人起来，“你们几个新来的吧？”
几个人连连点头。
裴如意捡起了花刀，来到花丛前，道：“你们这么修剪是不……”
她本想说不对，忽然又改口道，“不太合适。每一株花，都有自己的特点，而不是剪的整整齐齐，比如这几株长得过于单薄，先去尖，让枝杈分开，刀口斜切，增加水的吸附截面，再剪掉残枝。”
裴如意一边讲解，一边亲自给众人做示范。
可是这些人都惊摄于她的威名，此刻只担心生死，裴如意那些话，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裴如意本想发火，不过想到赵元的话，旋即打消了念头。
本来这些就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事，于是摆了摆手，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你们做事吧。”
众人小心翼翼目送宫主夫人离去，待她背影消失之后，才深深地松了口气。
三人来到了山下。
山下有个玲珑塔，塔高丈余高。
花千秋正指挥着几个人，往塔上装饰一些杜鹃花束。
“再高点，向外挪一点，往上一些……”
花解语正要提醒花千秋，被裴如意伸手拦了下来。
花千秋正在专心致志的装扮玲珑塔，丝毫没有注意到裴如意的到来。
但四大使者，还有几个弟子却都注意到了。
他们看到裴如意，吓得呆立不动，尤其是迎春使，正举着一个花篮，就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花千秋恼火道，“迎春使，你还愣着干嘛，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算了，你下来，我来吧！”
他头也不回，伸手道：“拿个花篮过来。”
裴如意递过去一个花篮，低声问：“一个够吗？”
“够了，够……”
花千秋觉得不对劲，猛然回过头，看到了裴如意，举着一个花篮，正要递给他。
花千秋转头就跑。
裴如意喊道：“站住！”
花千秋脚迈出去的脚，始终不敢落在地上。
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如意，你怎么下来了？”
裴如意不答反问，“你见我跑什么？”
花千秋很诚实道：“我怕……挨打！”
“怎么不跑了？”
花千秋道，“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我认命了。”
裴如意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之人？”
花千秋：“……”
裴如意想起赵元叮嘱，好好沟通，少动怒，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弄这个作甚？”
花千秋嘿嘿一笑，“我知道你喜欢杜鹃花，我寻思着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你从山顶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这玲珑塔，所以想给你个惊喜。”
裴如意心中动容。
分开十年，没想到花千秋心中，仍然惦记着他。
同样是五十岁，他身体保养的跟三十多岁一样，而自己却已经垂垂老矣，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她修行的百花神功，本有驻颜之术。
只是这些年来，她心烦意乱，对容貌一事并不在乎。
尤其是与花千秋分居之后，更是自暴自弃。
一心修行天道功法，当天地真元不足之时，于是透支了自己的生机。
变成了一副骇人的模样。
以她天道九境的修为，想要恢复容颜，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需要散去功法。
如今她决定下山，重新捡起这个家庭，于是问：“我这副模样，你不嫌弃我？”
花千秋哈哈一笑，“如意，你我认识这么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如意，在我心中，我永远记得当初我们成亲之时你的样子。”
“看来还是嫌我我丑！”
花千秋虽然不知为何老太婆今日脾气变好了，但是有这种变化，总比没有变化要好。
他举起双手，信誓旦旦道：“绝无此意！”
裴如意心说也罢，她伸手按在了花千秋肩头，渡入了一道真气。
花千秋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当发现这道真气并没有恶意，只是要探查他经脉之时，才放下心来。
十年前，花千秋还是天道九境，如今只剩下七境。
她甚至感应到，花千秋体内的气海神府，似乎有个黑洞，在不断吞噬他体内真元。
裴如意警觉问：“什么时候的事？”
花千秋道，“今年年初，我总觉练功出了问题，却不知问题出现在哪里。这半年来，我靠着丹药和打坐，来延缓真元衰减的速度，可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年初？
裴如意回忆了片刻，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天道大运，有问题！”
赵元闻言心中一惊。
今年年初，正是他冲击天道九境失败之时。
后来还有天机阁陆沉，境界也出现了这个问题。
算上今日遇到的花千秋，已经是赵元遇到的第三例了。
区别是他和陆沉破境时候出了问题，直接打回了原形。
而花千秋则是境界在不断退步。
这只是他知道，若算是那些不知道，肯定不止这些。
不用说，定是天道黄阵图在其中作梗，如今朝廷又在加紧修建四象塔。
这分明是不准备给天下修行之人任何活路啊！
赵元在青云宗的大半年，看似平淡无奇，可是江湖上的格局，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随着招恩令的推行，各大宗门几乎都已经归顺朝廷。
如今这个趋势愈演愈烈。
就连青云宗也开始受到波及。
等十大宗门全部归顺，下一步，朝廷必然会对一山二阁三大仙门发起攻势。
老儒生离开青云宗，估计也是为了这件事，提前谋划。
道心佛印去了京城。
这一行，前途未卜。
作为他最好的朋友，赵元也替他担心起来。
等这里事一了，他也得去一趟京城了！
正在思索间，裴如意冲赵元招了招手，“赵元，你过来。”
赵元抱拳道：“宫主！夫人！”
裴如意对花千秋道，“我这次肯下山，多亏了赵元，是他帮我解开了心结，千秋，你得谢谢他。”
花千秋心中恍然。
难怪夫人变化这么大，原来是这小子的功劳。
想到此，先前两人之间的龃龉，也都烟消云散。
他来到赵元面前，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赵公子。”
面对百花宫主，赵元也不好托大，回礼道：“宫主客气了，不过是分内之事。再说，苏月姐的事……”
裴如意笑着道：“你的事，阿月都跟我说了。之前不同意，纯粹是我的问题。我相信你，肯定能照顾好阿月！虽然阿月不是我女儿，却胜似亲生，把她交给你，本宫放心！”
夫人发话了，百花宫主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
裴如意道：“她虽是再嫁之身，若将来你对她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你！”
赵元心中狂喜，“多谢夫人！”
裴如意解开了心结，看到花千秋不断的盯着她的脸看，脸上微红，“老盯着我作甚？我知道你心中想法，我答应你，散去功法便是！”
花千秋嘿嘿笑道，“其实这样看，夫人也挺好的。”
怨念越积越浓，一朝散去又如清风。
苏月听说夫人出山，满是欢喜，也赶了过来。
赵元看到她，偷偷冲她比划了搞定的手势，花解语看在眼中，眼神中有些落寞。
有些羡慕，还有些嫉妒。
花千秋此刻心情大悦，吩咐道：“今日是我与夫人团圆的大喜之日，我宣布百花宫一百三十名弟子，每人发一粒百花丹，大宴三日！”
百花宫在江湖上医毒双绝，是南境最大的药材商，其产出的百花丹，以上百种花炼制而成，其功效不啻于一枚天元丹。
花千秋也是心中高兴，一挥手直接送出了一百多枚。
众人纷纷叫好。
宴席很快准备好，正当大家准备入席之时，山下忽然警钟大作。
赵元并不知百花宫的钟语，但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出事了！
不多时，山下有弟子匆忙来报，“启禀宫主，山下聚集了大量人马，将山门团团围住。”
花千秋闻言，皱眉问：“什么人？”
弟子道：“看来犯者的装束，应该是朝廷兵马，万州总兵魏延喜的人！”
“多少人？”
弟子道：“初步估算了下，大约有两万人！”
朝廷攻打百花宫？
这个消息令人意外。
赵元记得宋校尉说过，万州总兵手下十万兵马，一下子抽调这么多人，确实是来势汹汹。
百花宫只有一百多名弟子，可大多都是修行之人。
以一敌十，问题不大。
而且像四大使者，都是天道境的高手，像是寻常几百名重甲兵，也奈何不了他们。
百花谷又是天堑，易守难攻。
无论怎么看，想要攻下来，绝非容易之事。
大师兄说过，朝廷要攻打宗门的人，必然是要宗门之人，否则悬殊太大，生灵涂炭。
所以赵元笃定，这两万万州兵马，极有可能只是来做做样子，以壮声势。
真正攻打百花宫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花千秋满是疑惑，道：“百花宫已经接受五皇子的招安了，怎得又会引来了官兵？”
赵元道：“只怕做出攻打山门决定的人，并不是五皇子。”
花千秋道，“那是何人？”
赵元道：“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人应该奉六皇子，平阳王梁无惧的命令，前来攻山。”
本来以为放了梁无惧一马，他会收敛一些。
谁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梁无惧回去后，变本加厉的前来报复。
这时，裴如意忽然发话了，“管他五皇子六皇子，他们若敢上来，本宫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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