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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赵珍珠死了,死得尸骨不存


行至山道中间,赵珍珠惊诧地瞪大眼睛,她又听到马蹄声了,一声又一声,重重的,极速的,剧烈得山道都跟着微微震动。

  守着她的人从窗户探了探,毫不犹豫地抱着她的腰身出了花轿,红盖头掉下来,赵珍珠看到自己被带到前头那匹拉着花轿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周围送嫁还是迎亲的人短暂懵逼了一下后,试图过来把他们拽下马,然后被抱着她的人也就是白脸人用剑砍断了手。

  鲜血和惨叫声齐飞,队伍乱成了一团,有人闪避中不慎跌落了山崖,山崖似乎很高,久久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摔成肉泥想必是毫无疑问的事,赵珍珠不合时宜地想。马拉车的绳已经被白脸人砍断,往前面狂奔而去,她努力抬头看后面,看到了追上来的陆北,他发丝凌乱,脸上沾满风尘,狭长漂亮的桃花眼红得仿若走火入魔了一样,又吓人又妖冶。

  赵珍珠莫名想落泪,她人被白脸人脸朝下横在了马背上,用力地鼓气吐气,反复循环十来次,嘴上堵着的布团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又坚持了一会,布团落在了地上,她侧过头,张嘴一口咬上白脸人的大腿,牙关紧紧地闭合着,很快嘴里就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白脸人吃痛,下意识用手去拽她的头发,陆北抓住了这个机会,夹紧马腹提了两分速,然后一剑挥了过来,白脸人想抽手格挡,却已经晚了,后腰剑伤贯穿到前面腹部,他身子无力地一歪,从马背上裁了下去。

  无人掌绳,马失了控,跑得毫无章法,赵珍珠极力弓紧身子维持平衡,不让自己被颠下去,陆北咬着牙关提速再提速,等与她几乎要平行时,伸手去拽她的手臂。

  一尺,半尺,一个拳头,马上就要抓住了,旁边的山体却在这时忽然震颤起来,震得很厉害,马受到了惊吓,猛地顿住尥蹶子,赵珍珠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侧边滑落,陆北抓空了。

  裁倒的下方不是实地,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赵珍珠苦笑一下,老天爷真是时刻关注着她,不允许她那么顺利获救。倒也不是很意外,从那些送嫁还是迎亲的人说到山道时,她似乎就有预感,现在不过是预感成了真。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陆北,想交代一声让他保重,却瞄到有块巨石正对着他砸了下来,而陆北不管不顾地从马上朝她扑了过来。

  赵珍珠瞳孔放大到极致,喊道:“快躲石头,不要管我。”

  边喊她边用力扭了几下身子,加快坠落的速度,反正是要死的,快一点慢一点没区别。只不过摔成肉泥实在是惨了点,希望触地前她能昏厥过去,这样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笑了笑,赵珍珠嘴里跟着吐出最后一句话:“别死了,陆北。”

  什么生死相随,黄泉碧落的,她一点都不稀罕,能活着,还是要活着,替自己替谁都好。

  “姐姐,不要。”陆北撕心裂肺地喊着,人扑到了崖边,手抓啊抓,抓到了一团透明的空气。

  他表情碎裂开,连同他的心脏一起,碎成无数片碎片,每一片都写着赵珍珠。几乎没有犹豫,他就要往下跳,被赶到的下属抱住,用力拽他往旁边闪避,避开那块马上就要滚落过来的巨石。

  “啊啊啊啊啊啊~”有啼血的惨叫回荡在天地间,天地霎那间褪色到只剩灰色和血色,像一个巨大的坟场。

  赵珍珠死了,死得尸骨不存,不知是被崖下白河的鱼吃了,还是被卷进了河底的淤泥中,亦或是冲上岸被野兽吃了。

  只知道她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性,悬崖高达上千米,她全身又被五花大绑着,除了头能动一动,别的都动不了,怎么算,也不可能生还。

  陆北不眠不休地寻了她一个月,在某天清晨,像是忽然想通了,又像陷入更深沉的魔怔,没再继续寻人,而是直接举旗反了。

  赵家人集体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一个个成了面瘫脸,不会笑了。

  韩文远在游学途中听到消息,昼夜不停地赶回来,在她的衣冠冢面前待了一夜,第二天投入到陆北的麾下做事。

  孙弘枫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完后准备娶一个先前他调戏过的姑娘,那姑娘脸有点圆,他希望自己以后能生一个脸圆的闺女,然后给闺女取个和赵珍珠一样好听的名字。

  曹陌平把自己关房间关了一天,写出了一篇如《洛神赋》般流传千古的辞赋。

  邵茂升接手了赵珍珠的生意,并极力往各个州扩张,想让世人都知道有赵珍珠这么一个人。

  郑圆没死,但断了一只手,准备投入写话本的大业中,第一个故事的女主角,他是以赵珍珠为原型构思的。

  鲁杰在险险被救了回来的卢大力面前哭了一场,然后回到了陆北身边做事。

  马浩才从西北回来了,带回许多西北的将领和西北的百姓,他懊悔自己没研制出撒到空中敌人闻到就中毒的毒药,这样,兴许赵珍珠就不会被抓,也不会丧命。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赵珍珠有羁绊,他们为赵珍珠伤心,但伤心过后,日子也还在继续,并且随着日子的继续,琐事增多,这份伤心逐渐地变淡。

  这世界,从来不是少了谁就不会转的。

  “这世界,只有少了美食才不会转,唯美食不可被辜负。”

  幽州某个边缘小县城某个名不见传的小山上某个叫“长灵观”的道观里,一个脸很圆身体也不太扁的穿着道袍的姑娘自言自语道。

  话落,她往灶里添了最后两把火,然后拍去手上的柴屑,揭开了上头的锅盖,小鸡炖冬菇的香味顿时冲鼻而来。

  味道好像比上次做的还香。

  圆脸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随即拿出一双筷子,飞快地从锅里挑了几块大肉放到一个破碗里,再用油纸包好藏进柴堆里,接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刚眯着眼睛满足地把肉咽下去,并用帕子擦干净唇瓣的油光,一个长得格外仙风道骨的老道走了过来。

  老道盯着她的嘴巴看了两眼,不善地问:“春水,你没偷吃吧?”

  圆脸姑娘就叫春水,她一改先前活灵活现的模样,讷讷地道:“师傅,春水不敢。”

  “没偷吃居然也这么能长肉,简直违背了常理。”老道抱怨了一句,又板着脸道:“我跟你师兄饿了,你快点把饭菜端上来。”

  春水应了声,手脚麻利地装盘,装了一盘菜和一盘白面馒头,然后分两趟端到了老道的房间里,那里有一个长相很正气、年龄接近30岁的道士在用朱砂画符。

  春水摆好碗筷,招呼道:“师兄,吃饭了。”

  冯友放好笔墨,走过去,目光在她微微鼓起的胸前停留了一下,手心痒,心头也痒,但顾念着地点不对,他到底没做什么,规矩地和老道落座吃饭。

  名义上是师徒和师兄妹,实际上地位和奴仆一样,春水是没资格跟老道师徒俩一同上桌吃饭的,只能站旁边等他们吃完,然后吃他们的剩饭剩菜。

  一般来说,春水会故意多做点,所以剩饭剩菜的量不会少,只是好菜就别妄想了,能挑出一块肉就是踩了狗屎运。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作为下厨的人,还能藏不出一块肉吗?春水一藏藏了四年多,至今没露馅过,这才能把自己养得胸是胸,屁股是屁股,身量不小。

  是的,她给这对师徒做了四年多接近五年的饭,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做,从旧朝做到了新朝,旧朝大豫,新朝大甄,年号泰启,今年为泰启二年。

  之所以说是有记忆开始,是因为她四年前不知为何伤到了脑子,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她问了老道,老道说她是他从小收养的乞儿,四年前因为贪玩,不慎落了水,水把脑子浸坏了,于是忘记了以前的事。

  春水觉得这话不可信,如果她是老道从小收养长大的人,怎么会一点旧物件都没有呢?她可是把道观里里外外都翻遍了,连老道的房间都没漏下,结果连件旧衣服都没找到。

  她清醒后的衣服总共就身上穿着的那套,完全不合常理,就算长灵观是新建成搬过来的,也不该把旧物丢得这么彻底的。

  又说待遇,从小收养长大的徒弟,感情不说多亲厚,也不说要和冯友这个师兄比,但怎么地也不该把她当奴仆使吧?她这一天到晚的,又是搞卫生,又是浆洗衣服,又是砍柴,又是烧水做饭,还兼种菜,忙得就没什么休息时间。

  也亏她身体给力,这般忙碌还长了不少好肉。

  再说冯友,这个一脸正气的师兄空有面相,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色胚子,成天总想对她动手动脚。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再不堪,也不该起这种肮脏念头吧?

  春水觉得吧,老道很可能是四年前救了她,于她有救命之恩,但不是从小收养之恩。她给他当了四年多的奴仆,一个铜板没领到不说,每月还定期做几次斋饭接待香客,给他挣了不小一笔钱,恩情该是偿还清了,自然的,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天天提着心防范一个色胚子,以及吃残羹冷饭真不是个事。她想活得更安心,想光明正大地上桌吃热乎乎的饭菜,想尝尝别人做的美食。

  天天吃自己做的,也是会腻的好不好?

  刚好师徒俩准备进京找几个冤大头捞点钱,这几年他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用精贵的(什么卫生纸,牙膏牙刷,羊奶皂,香水,精油,面霜,玻璃器具,把人脸照得一清二楚的镜子等等等),而道观香客又不多。因为新帝不信神,也不许百姓信神,于是就她做斋饭日时来一点人,收入远不及支出,情理之中地把积蓄挥霍了一空,不得不出门捞钱了。

  说起这个新朝皇帝,各方面都是传奇。

  出身传奇,据说是旧朝军神容国公的小儿子。

  能力传奇,从举旗起义开始,只用了两年多,就把旧朝推翻了,然后又用了两年,把什么胡虏子、南越蛮夷的全都赶回了老家,并且培育出了好几种新鲜农作物。其中地瓜的高产量,养活了不知多少百姓,还有那个头圆溜溜的西瓜,老道买过几次,她偷偷吃了一小片,又甜又解暑,做梦都想多吃一点。

  然而新帝现在年纪好像还不满双十。

  整个大甄,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天才的人物了。

  性情也很传奇,专制蛮横,暴戾嗜杀,一言不合就要见血,民间不少人偷偷称他为暴君;极其好战,把外族驱赶出国境还不算,现在还准备发兵把人老巢端了;不近女色,至今后宫空无一人,太后要给他选秀,他放话说选出来他就把人送斗兽场里当兽斗。

  人无完人,春水觉得有点缺陷也正常,何况对方是个天才,不是说天才和疯子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吗?

  不过对于新帝不近女色这点,她猜测对方大概是那方面能力不行,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不行,这才坚决不娶亲。

  否则,一个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娶亲真的很离谱,说不过去。

  顺便一说,新朝建立时,这个新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迁了都城,从原来的长安城迁到了现在的燕京,燕京就是幽州的府城,离长灵观所在的小县城也就四五百公里的距离,赶路不到10天。

  春水离开的计划很简单,准备在赶路期间,找个机会溜了。到时候环境陌生又人海茫茫,老道就是要找她,也不知往哪里找去。

  至于盘缠嘛,老道天天想高价把自己用面团混入朱砂以及乱七八糟一些能增加色泽度的东西搓成的丸子卖给香客,说是什么去病丹,长生丹,生子丹,驻颜丹,美容丹等等。哦,除了丹药,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符箓。

  虽然新帝禁神,但总有一些心存侥幸的人还是信的,看有些人实在可怜,她就做了一番暗示,让他们知道那些丹药和符箓其实没什么鸟用。

  当然执迷不悟不信她的人,她也不强求。

  不过到底是信她的人居多,那些人自觉受了她的恩惠,给了她大小不一的报酬。她都存了起来,存到现在,接近有百两银子了,勉强够当个盘缠。

  等到新地方,她再看看找个什么活干,她会写会算会做饭,手脚麻利,还有她照过老道那面比照妖镜还照得清晰的镜子,脸又圆又肉,长得算喜庆,没道理找不到活。

  再不然,她摆个小吃摊也行,她总感觉她曾经是摆过摊的,很成功那种。

  前面师徒俩人终于吃饱了,喊她过去收拾残局。春水停止思绪,几步上前,先把能吃的东西倒在一起,再用抹布一扫,碗一叠,就可以一次性把所有东西都带回厨房。

  回了厨房,她准备吃自己的晚饭,却不想有人叩响了道观的大门。

  长灵观坐落在半山腰上,地点不算偏僻,以前也有来不及下山或者出了意外的游人晚上过来投宿,春水不是很惊讶,摸了一下饿扁的肚子,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饭菜,站了起来。

  一边走,她一边喊:“来了,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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