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征
西域使臣被抓,对来天盛国的目的供认不讳。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和,要和西域谈判,另一派主战,认为西域人如此过分,必要出征西域,以彰天盛国国威。
在天气彻底变冷前,天景帝做出了出兵的决定,各宫妃子纷纷为支援前线,主动要求缩减俸禄,并捐献银两。
“原来又要打仗了。”訾妃望着暗沉的天空,碎碎念着。
太子偷偷前来,见到她后一把抱住:“此次去往前线,孤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平时你也没照顾我呀!訾妃私心想着。
嘴里却说:“殿下万事小心!”
“当年孤染上瘟疫,九死一生,是你不眠不休地照顾,才救回孤一命,此生孤惟愿与卿共度。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望殿下早日凯旋。”
“一定。”
太尉被废,兵权四散,太子请求领兵,是想趁机夺取兵权,为将来登基做准备。
“殿下,如今陛下正是壮年,并无退位打算,您自请出征,野心太盛,恐怕招来祸端,对您不利,自当小心。”
“孤记下了。”
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訾妃踮起脚,晃动着秋千,依旧没什么表情。
“您是听到什么陛下要针对太子的消息吗?”卧雪问。
“没有啊。”
“那您跟太子说……”
“我只是觉得,我这么说,他会相信。”
入冬后,仗不好打,战事一起,流民增多,都城还算好,不过街上的乞丐还是比以往要多一些。
中宫之位空缺,天景帝多去了慎妃宫中几日,赞扬她贤良淑静,很有国母风范,将其升为贵妃,暂时掌管后宫。
慎贵妃听闻城中百姓艰苦,请求天景帝准许她赠粥施药,以彰天子之明,她还点名邀请訾妃共同参与,没想到皇帝竟然应允了。
首日,慎贵妃和訾妃两人着素衣,亲自施粥。訾妃本就没什么首饰,平日里穿着也极为素雅,多以蓝色和紫色为主,而慎贵妃自从向佛后,除了公开场合,很少着华服。
两人今日更是朴素,为方便干活,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可是宫中其他人并不这么想,她们觉得慎贵妃好不容易再度得宠,此番行为不过是在作秀。
对此,两人即便听到了,也不在意。
下车时,訾妃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附在脸上,慎贵妃不解,她只说:“这样方便。”
开头几天情况还算良好,后来不知是谁放出消息,说是施粥之人是当世第一美人,天盛国的妖妃娘娘,一时间,城中不少人佯装乞丐前来讨粥,只为见上所谓的第一美人一面。
百姓一边指责她是妖妃,另一边又对她心向往之。
渐渐地,前来讨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穿着并不破烂,模样看起来也是极好,半点没有饿了很久的样子,慎贵妃觉得奇怪,派人调查。
还没来得及查出什么,就有不轨之徒趁訾妃施粥时,趁机摸上一把,还大言不惭地说:“多谢贵人,贵人真美,戴着面纱也美。”
訾妃下意识地向后抽回手,慎贵妃见状,撇下勺子将人拦在身后,喝令羽林军将贼人抓住。
顾青隐负责这次救灾活动的安全事宜,慎贵妃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控制住。
那人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欲下跪求饶,哪知訾妃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粥太烫,是本宫手滑,不小心洒了,让他走吧。”
慎妃一下明白了她的话,打起圆场:“罢了,人多眼杂的,让他走吧。”末了,又对着顾青隐补上一句:“不过是小事,不必报到皇上那儿。”
顾青隐将人放走,并遣人接替訾妃的位子负责舀粥,问:“臣听闻娘娘擅医术,不如去帮忙问诊?”
訾妃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暗淡下去:“不了。”
天景帝并不喜欢她为人治病,医者免不得要和患者有些肢体接触,他不喜欢。
“那娘娘可愿帮忙记录物资调配?”
“好啊。”
整整一下午,訾妃就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将物资记录在册,她算术极好,甚至不怎么需要用上算盘,就将账目核算地清清楚楚,甚至发现了不少记账时的疏漏。
“这里的账不平。”
“这里的入库出库对不上。”
“这笔出库手续印章不清晰。”
……
记账小官拿着算盘跟在她后面,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脑门上全是汗,最后竟跪在地上:“下官失职,但下官绝无半点藏污纳垢,还请娘娘明察。”
不过是司农寺的一个小官,藏污纳垢他还不够格,訾妃对他此等行为大为不解:“本宫没说你中饱私囊呀,账目不清,账实不符,月末核账时理清便好,本宫只是觉得平日细致些,月末也不至因一笔账而彻夜无休?”
“喔喔,下官谨记娘娘教诲。”
“你放心,皇上只是允了本宫和慎贵妃此番放粮事宜,本宫也只管这些,其他本宫并不感兴趣。”
后宫不得干政,尤其是对天景帝来说,更是如此,他巴不得他的女人只是养在后宫的花瓶,仅供他把玩。
訾妃作为门面,总是太过耀眼,惹来祸端,于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慎贵妃将她安置在了财政这一块,统领此次赈灾事宜的粮草发放事宜,确保期间没什么腌臜事儿。
天景帝既然做出了打仗的决定,必定有着十足的把握。战事刚起时,他就大开国库之门,减少赋税,鼓励参军,没多久便解决了流民问题,再加上朝中官员大肆宣扬皇帝如何如何招待西域使臣,而西域又是如何如何狼子野心,行刺当今圣上,百姓听后,群情激愤,更加激发了打仗的斗志,一门心思地要将西域打趴下。
国库虽丰盈,倒也不能长期维持,司农寺卿核算过,大约可以支持半年,天景帝认为最多三个月,西域必定缴械投降,俯首称臣。
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他们,一个月不到,前方便传来捷报,说是对方弃械而降,愿归顺天盛国。
西域吃了败仗,还想要通过投降来保存实力,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他们有本事能再找出一个像雪国夫人一样的美人,凭一人救下一国人。
天盛国将士以锐不可当之势屠了城,如同土匪般在西域各地烧杀抢掠,用上无恶不作这样的词汇也并不为过。
西域皇室男子纷纷沦为阶下囚,要么杀了,要么被流放,女子好一点的被选入宫中沦为宫婢,兴许哪天被皇帝看上,还能当个娘娘,一辈子荣华富贵,不好的就沦为官妓,成为士兵们肆意狎弄的物件。
即便战争过后,死亡依旧笼罩着西域上方,有的人被杀,有的人知道前路无望未免受辱选择自杀,当然还有很多人活着,他们将剑举得高高的,大声欢呼,仿佛看不见脚下那片殷红的血地。
天盛国的国库又进了不少金银珠宝美石玉器,这么多钱,打下一场仗不成问题。
当初各宫捐献的财宝,如今又十倍百倍的还了回来,整个宫殿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只有訾妃当初什么也没捐,如今也是什么赏赐都没有,一时间阖宫上下,都传着訾妃失宠了的流言。
慎贵妃当时也捐了一些,完全是为了帮助皇帝,帮助天盛国,如今赏赐回来了,她也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开心与否。
据闻玉婕妤的哥哥本是个小副官,在这次战役中,孤身深入敌营,烧了对方的粮草,立下赫赫战功,太医院令又诊出玉婕妤怀的是个皇子,天景帝一高兴便提拔他为车骑将军,而玉婕妤则一跃飞升成了玉妃。
那个本在玉妃之上,如今却低人一等的兰昭仪自然受不了,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天过去,她还是没能如愿怀上孩子,心里一急,竟犯下将玉妃推入池子的大错。
说来也是她运气不好,好巧不巧,还被人瞧见了,告到了天景帝面前。
玉妃被救,却失了孩子,悲痛欲绝,不依不饶地要皇上做主,当今皇上又是个极为明事理的人,以谋害皇子的罪名,诛了兰昭仪的九族,令人无限唏嘘。
秋狩宴上,那个身轻如燕,舞姿灵动的美人,那个以为会获得无上荣宠的美人,竟如此轻易地死了。
兰昭仪生性跋扈,平日里没少苛待下人,后宫无人为她求情,前朝也无人为她家求情,恨不能退避三舍。
因着救助灾民的事儿,訾妃同慎贵妃亲近了一些,比往常能多说上几句话。
慎贵妃坐在院子里烧纸钱,訾妃见了,便退了下人,独自帮着。
“好端端的,烧纸钱做什么?”
“宫里死了人,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安宁。”慎贵妃往桶里添着纸钱。
“宫里不是经常死人吗?”
“你说他们争啊斗啊,孩子总是无辜的。”
“皇上的儿子又不少,不缺这一个。”
慎贵妃膝下育有三皇子,被封为谨王,早两年成了亲,住在谨王府,除了晨昏定省,平日里极少见面。
一个慎字,一个谨字,天景帝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来。
“你说他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呐?”
慎贵妃怎么说也是宫中老人,自太子时期便跟着,没想到还会因为这种事掉出眼泪。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被皇帝荼害后改邪归正的典型代表。
她说:“那日带玉妃去温泉池的内官是陛下身边的人,发现兰昭仪推人的也是他的人,他既想着扳倒楚家,就不能做做样子,非要赔上玉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独宠玉妃,不过是知道兰昭仪善妒,迟早会生出事儿,他要借着这个,要楚氏一族的命,所以兰昭仪不能有子。好端端的女子,想要个儿子他不给,想要的宠爱也没有,总归是要出事的。我之前劝过她,指着她能想开点,可惜少年人的意气,旁人说不得。”
兰昭仪本姓楚,是都城楚家小女,楚家也算得上是大族,在朝中颇有威望。
唯一不好的是,楚家掌舵人是丞相的狂热拥护者,还是明面上的那种,天景帝见了自然不待见。
天下是天子的天下,这楚家该是效忠天子,而非丞相。
“要是陛下没给她希望,她也生不出这么多歪心思!”訾妃不以为然。
“陛下……”说起天景帝,慎贵妃神色幽深,烧纸钱的手顿了顿。
訾妃注意到她神色间的迟疑,佯装无事:“娘娘,还念着他呢?”
“这阵子他时不时过来,还说我与从前无异,怎么会无异呢?十二年了呀。”
“烧这么多纸钱,那孩子还没出世,估计到了地下,也得被旁人抢去,别烧了。”
訾妃想起姜且,莫名有些生气。
慎贵妃不听,继续向桶里扔纸钱,訾妃站起身,不再劝阻。
楚氏乃丞相一党,楚氏被灭,丞相失了左膀右臂,气焰小了许多,再加上西域一役,天景帝同样是在告知丞相,即便天盛国如今重文,也不意味着丞相可以权倾朝野。
天下仍然是皇帝的天下。
她们在围墙里,看不见西下的太阳,只能看到夕阳的余光映衬着整片天空,将云彩照成火红的颜色,成为最靓丽的晚霞。
“狻猊族有个传说。”
“关于圣女的传说?”
訾妃盯着漫天霞光:“嗯,相传圣女不入轮回,生生世世都会留在世间,每当上一代圣女离世前,天边便会出现狻猊神兽,由此指引,寻到圣女转世,便是下一任圣女。”
“从前只听闻狻猊族是个神秘的族群,没想到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习俗。”
“转世后的圣女不会带着前世记忆,她们会遵照菩萨的指引,留在世间,教化世人,普度众生。”
“菩萨?”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千面化身,已证如来,号正法明,大慈愿力,慈悲众生,倒驾慈航,现作菩萨。”
“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慎贵妃手上的佛珠不停转动,嘴里念念有词。
訾妃很少诵经礼佛,她看着天空中的云彩,腾龙驾雾,鱼跃龙门,整片天空异常壮观。
“皇上驾到——”
訾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立马转身行礼:“陛下万安!”
“大胆奴婢,不在娘娘身边好好伺候着,万一伤了两位娘娘,该当何罪!”
一来就找不痛快,还真是惹人嫌!
卧雪和慎贵妃身边的侍女小跑着进来,扑通一声跪倒:“皇上恕罪!”
“陛下,是妾身想要和姐姐单独聊聊天,不关这帮奴婢的事儿。”
“喔?訾妃什么时候和慎贵妃如此交好了?”
訾妃跪下:“妾身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慎贵妃走近,同样跪着:“是妾身想独自为死去的皇子祭奠,故而屏退了下人,是妾身思虑不周,还请陛下莫要责怪妹妹。”
“贵妃娘娘作为后宫典范,理应识得礼数,此番朕便罚你抄《女戒》百遍,引以为戒。”
“谢陛下。”
天景帝微微倾身,凑近訾妃:“爱妃,我们回宫吧。”
他来慎贵妃的寝殿接别人回宫,这伤人的本事,他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訾妃没法拒绝,抚上天景帝的手起身,又听着他继续作妖:“朕记得你先前的伤还没好,朕抱你回去。”
说罢,天景帝一把将人抱起,生怕磕了碰了,不时将人往怀里带。
慎贵妃跪在地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眼底那抹伤怀还是叫人看了出来,十分心疼。
曾经那么热烈爱过的男子,要么不理她,要么便在她面前宠幸她人,她又如何真的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訾妃安安静静地缩在狗皇帝怀里,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慎贵妃方向,狗皇帝是要利用尽她最后的那丝爱意,同时也是警诫,告诫訾妃在这后宫之中,只有他是她唯一的依靠,除此之外,她不能有任何关系亲密之人。
芳华宫还是那样,毫无芳华,是个空空荡荡的巨型囚笼。天景帝将人扔在床上,拨她身上的衣衫,发起莫名其妙的火:“为什么你总是让朕去别人那里?”
路上,訾妃说了一句:“玉妃刚丢了孩子,陛下理应多关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生气了?
“妾身毕竟是宫中老人,自然不能和妹妹争宠,尤其是妹妹刚失了孩子,想来正是伤心的时候。”
“朕不喜欢你这般大度。”天景帝喜欢啃她的脖子,有事没事就抵在她的脖子上,弄得人痒痒的,很不自在。
“好好好,那陛下以后要多多来看看妾身,不然妾身可是要生气的。”
“你不要生气,以后朕只看你。”
天景帝今日像是没刮胡子,渣渣的,有种被仙人球扎到的感觉。
訾妃举起他的脸看着:“陛下怎么长了胡子?”
“一会儿你帮朕刮,好不好?”
“好,都听您的。”她的声音软软的,如同和煦的风,叫人恋恋不舍。
芙蓉帐暖度春宵,天景帝抱着她,委屈道:“你怎么都不关心朕的伤有没有好?”
“那陛下的伤好了吗?”
“没有,很疼。”
訾妃摩挲着他的背,如同小猫般温柔地哄着:“这段时间,陛下辛苦了。”
既要攘外,又要安内,他应该是很辛苦。
“朕讨厌他们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訾妃以为他在说这段时间赈灾的事情,解释:“妾身每日带着面纱,又只是做了些账房的事儿,不怎么和旁人接触,陛下无需忧心。”
“朕都不知道爱妃的算术那么好,你这么厉害,这后宫若是交由你管理,应当能料理妥当,滴水不漏。”
“陛下说笑了。”
异族如何能当天盛国皇后?!
天景帝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再度委屈起来:“秋狩时兰昭仪献舞,朕知道那些人都在看你。”
一个多月前的事儿,这是在……翻旧账?
“怎么会?兰昭仪舞姿动人,大家应是在看她。”
“那日朕一直盯着兰昭仪跳舞,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妾身生气了,气陛下一直在看别人,只是陛下没看到罢了。”
“你没有,我看的很清楚,一直都看得很清楚,你就是没有。”
“好好好。”訾妃轻吻了下他的唇畔,胡子渣依旧还在,“妾身以后生气得明显些,定要叫陛下瞧见,到时陛下可别怪罪妾身,说妾身小肚鸡肠喔。”
“朕希望你多多生气。”
“好,妾身困了,陛下也累了。”你可以走了。
“你还没给朕刮胡子。”
訾妃睁开眼,假装刚刚想起来:“妾身忘了,妾身立马去准备。”
替天景帝刮完胡子,好不容易送完这尊大佛,訾妃复又躺在床上,全无睡意,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有些许睡意,进入梦乡。
医者仁心,你要记住,作为狻猊族圣女,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颗仁心。
嫁了雪王,便是雪国主母,记住万不能生出情爱,唯离于爱者,方能慈悲,作为医者,唯有绝爱,方能成仁。
此战为我雪国,不得不战,若胜是我雪国之福,若败亦为天命,阿梨无需强求。
无需强求。
无需强求……
訾妃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摸着心口,自问:“你叫我如何不动情?动了情,又叫我如何不恨?恨了,便要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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