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管个小事
陈扬怀里的母亲渐渐消散了,他垂下手臂,看着周遭的一切都汇入虚无,才惊觉这两三个月过得有多真实。未尘是否等了他很久?这个阵法竟然用这么长的时间来铺垫,只为考验求剑者的品性,也真是令人唏嘘。
他站在原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有人在他的心里一点一点抽走血肉,又痛又空。剑冢给他造了场美梦,他却当真了,果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只把梦当做恩赐吧,让他还能再见一见娘亲,甚至与她再生活许久。
他该知足了。
等所有所有都消散以后,陈扬下意识遮了遮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沙丘内部——一座古老而又诡秘的神殿。在寸草不生的古战场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巨大藤蔓,大殿中央有一口汩汩流淌的清泉,泉水湛蓝澄澈,连空气里弥漫的水汽都清新甘甜。
陈扬绕着这口泉走了两圈,打量着神殿,结果附着在墙壁上的藤蔓却突然张牙舞爪地伸了过来,打了陈扬一个措手不及。藤蔓强势地缠住了他,但力道很温柔,把他半推半拉地压进了泉水之中。
奇怪的是,这水也不湿衣裳,不寒不凉,不剥夺你的呼吸,只轻柔地包裹住你,引你往更深的地方去。终于,藤蔓把陈扬送到了泉底,而后功成身退,抽出了泉水中。
这里才是真正的剑冢啊……
泉底是一面不大不宽的铁地,铁地中斜插着无数柄锈蚀斑驳的剑,看起来一点都不神武,反而苍老破旧。他试着控制身体的平衡,慢慢悠悠地在水中沉浮,忽地伸手握住一把剑的剑柄,却如何使劲都抽不出来。陈扬只好一把一把地试过去,终于抽出了一把十分称手又合他眼缘的剑。
他一只手握住剑,奋力踩水往上游,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藤蔓只管挖不管埋啊!
不知游了多久,终于有几束光透了过来,陈扬兴奋地猛地一蹬扒在了岸边,而后两手一撑上了岸。啊!光!米……明?欸?
只见他还在岸上歇息,有个脑袋就凑在了他跟前挡住了他眼前的光线。陈扬吓得差点又一咕咚栽回泉里。
“你谁?”
陈扬拍拍手站起身来,顺手抱住自己新得的剑,警惕地打量对方。
“我叫燕长生。”
那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自己也抱着一柄剑,长得那是肤白赛雪,五官精致,身姿纤长优雅。他不像这个时期人憎狗厌的叛逆娃,晒得黢黑田间地头满山遍野地跑耍,反而小小年纪就端的一副高贵矜持傲气样,眉眼间总含着一股凉薄。
“你刚刚凑那么近干什么?”
“看你的剑。刚从泉底抽的吧?是不是初见时还锈迹斑斑?你现在再看?我的剑也是从水里捞的,一出水那些痕迹就消失了。”
陈扬惊奇地拔剑出鞘,发现方才还爬满青苔和红锈的剑身此时已然锃亮如新,冷光乍现,看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再拔出一截,才窥见宝剑全貌:剑柄包着皮革,貌不惊人,握起来相当舒适。
他欣喜地掂量两下,收获了一个嫌弃的眼神,不过陈扬在兴头上也懒得跟他计较。
“燕长生,给我看看你的剑呗!”
燕长生看起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剑递给他。陈扬拔开细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这武器也随主人,设计精巧,白玉裹身。他还剑时,看了几眼燕长生的侧颜,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燕长生接剑时,也同时掀开眼皮上下扫了他几眼。
“你就是……”
“那个跟我一起入沙丘的少年!”
“难怪呢,我在幻境中耽搁了两三个月,也不太记得了。”
“我们一起出去吧。师尊也等我很久了。”陈扬得了剑欢喜的很,主动邀请道。
“你师尊?是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
“嘴巴还挺甜嘛。错不了,那应该是了。你呢?你跟谁一块来的?”
二人并肩往门口走去,光线越来越明亮。
“我自己来的。”
“啊?那你师承何处?”
燕长生似是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敷衍道:“我无师自通,自成一派。”
陈扬不当真地笑了两声:“这么厉害?”
来不及等燕长生做出什么反应,二人已经到门口了。陈扬当即跳了起来,撂下一句:“我先走一步,江湖有缘再聚!”便飞快地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下挤出人群去找自己师尊了。陈扬的目光在茫茫大漠上逡巡了一圈,很快把目光锁定在了一抹艳红上。
那是……蘑菇?
走进了看,才知道那红色的大“蘑菇”其实是一把大红伞,洒下一片宽阔的阴凉。而透着凉爽的深色阴凉下,未尘则坐在一张藤椅上,支着脑袋小憩。那翠绿的藤椅旁更是摆了一张小几,几案上还有一堆瓜子皮和一杯饮了一半的茶水。……你度假来了?还有这配色,大红配大绿,实在是……不敢恭维。
“未尘!醒一醒!”
未尘缓缓地掀开来眼皮,继而伸了个懒腰,眯缝着眼缓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热气腾腾的少年郎。
“回来了?来,坐下来歇一会儿。”
“你这是……”
“你也知道师傅我比较懒,所以往芥子里放了不少家具,方便我随时歇息。”
“那你为什么带一个红色的伞?”
“显眼啊。免得你这个小瞎子出来乱窜找不到我然后就被人牙子拐跑了。”
陈扬无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十四岁了欸!哪有那么容易被拐啊!再说了,难道我连区区人牙子都打不过吗?!”
未尘看着他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偏过头笑了笑,露出一截柔软的下颔线。
“好了,知道你聪明,得了什么好剑拿出来我瞧瞧。”
陈扬自豪地挺起胸脯,把剑递给他,并绘声绘色全须全尾地把他过关斩将的经历讲了一遍。那叫一个抑扬顿挫神采飞扬啊,不论谁听了这段话,都得夸他一句年少有为神勇无比。他怎么破解的飞沙剑,怎么过的恶鬼绝,怎么在幻境中挣扎出来,像动画似的在未尘眼前过了一遍。
结果陈扬眉飞色舞的表情在看到未尘不认真听且还在憋笑时凝固了。
“你笑什么!我讲了这么久!”
他口干舌燥地抓起未尘喝过的茶杯就用,嘴唇毫无顾忌地贴在杯沿上,倒了半天一滴水都没倒出来。
未尘见此情形微乎其微地僵了一下,然后又从容地替他续了杯茶。
“你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陈扬不知道未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在自己身上拍拍打打,而后向师尊投以疑惑的眼神。未尘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好歹修习多年,还是只能看到表面痕迹吗?”
陈扬恍然大悟,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能显现身上灵力痕迹的阵法——显灵阵,闭上眼感受了两秒,惊讶地说:“你给我施窥天决?”
窥天决,施术者可以以第三视角看见被施术者所处的环境,看到被施术者所经历的一切。未尘不放心陈扬第一次试炼,就给他施了个决,那他自然也看到了陈扬在幻境中的表现。幻境结束时,他才因为疲惫睡了一会儿,等徒儿自己找过来。
“你你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我那…你怎么……岂不是……”陈扬顿时涩然起来,恨不得打个洞把自己埋了。
“嗯,我都看到了,你劈了一栋楼,还给我买了药,通过了考验。”
“白激动了。”
未尘嘴角漾开几分调侃的笑意:“虽然有些波折,但你看,像你说的,哇,你敏悟绝人,拿到了神剑。”
“你别说了。”
“走吧,任务圆满完成了。”
陈扬虽然觉得自己被当做小丑戏耍了一番,但因为得了宝剑,仍旧很高兴,拉着未尘就要出秘境。结果正要走,忽听到风沙声中夹杂了刀剑相击的锵锵声,他扭头看去,瞧见远远的有人在打斗。
陈扬扯了扯未尘的袖子:“等等,我们去看看吧。”
未尘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伤人夺宝,你要管吗?”
“不该管吗?”
“这种人一般三五成群,比较难缠,你去了也寡不敌众,恐怕自己的宝贝也会落入他人之手,而且夺宝之人不会伤人性命。”
“你要是想管,我们就管。”
陈扬鄙夷地看着那群夺宝之人:“我们必须管!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你不怨我冷漠无情心无正义?”
“你本就不是。你本就想管,何苦多问我一句?”
未尘闻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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