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打更
“红亮是去磕头抬轿子了吗？叫媳妇叫这么半天都不来？”汪老九有些火大的朝外面吼道。
吴红亮此刻真跟磕头差不多了，他媳妇被吓得死都不愿意来，他是好赖话说尽了都没用，这会又听堂屋的怒吼。
心一狠道，“你到底去不去给我爸磕头？”
“不去，今天晚上说什么老娘都不去……”
“行，不去，从今以后你不要在我们老吴家待了，我爸之所以抬不出去，就是你平日背着我对他不好造成的，你闯下的烂摊子，你不收拾也就算了，今晚我爸再走不掉，你以后都甭回这个家了。”
吴红亮的恐惧和愤恨达到了顶点，媳妇又是油盐不进的主，抬手薅住媳妇的脑袋就往外扯。
“疼……疼呀！放手，”吴红亮媳妇鬼哭嚎的被扯去了大门口，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出了二里路远，也响在了找不到借口来看热闹人的心尖上。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左邻右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跑过来劝架看热闹。
吴红亮媳妇看有人来了，顿时撒泼打滚的在地上滚着哭闹。
“红亮，你这是干啥呀？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个什么劲？你爸的事处理好了没有？”说话的是吴红亮的亲叔叔，还有不少吴家本家人都在伸头围观。
“就是呀！疯丫头家给你办好事了没？”后来的邻居开口附和道。
“哪里做好了呀！要不是他们……”
“滚！滚出俺吴家去，以后要敢回来俺打死你，”吴红亮暴怒的对媳妇警告道，转身怒火冲天的甩上了门。
“当家的……”吴红亮媳妇看吴红亮来真的了，她撒泼耍狠的心也没了，急忙上前哭喊着敲门要进去。
“让你带你媳妇来磕头……”
“九叔，我带孩子给我爸磕成不成？”吴红亮进屋扑通一声跪下了，脸上因为暴怒还充血红着呢！
汪老九跟他老父亲对看一眼，“凡晨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香要烧完了快点，还等着出门溜圈呢！”汪凡晨颇为无语的挥手。
吴红亮抬起头看着八仙桌，香炉里的三支香已经烧到底部，他看了看他枯瘦的老父亲干瘪的坐着，眼睛瞬间酸涩的发疼，这一溜圈完便是永别了，想到这忍不住热泪刷刷的流下来，再没了对老父亲的害怕。
起身抱着昏睡的孩子跪下，砰砰就是几个大响头。
“爸，是我不孝顺，是我错了，爸……”他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磕的红肿破皮的，怀里的孩子隐隐有要醒的架势。
“起来吧！人都去了再说错了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能在你爸活着的时候对他好点，他都不至于走的这么不安生，”汪老九没好气的扶着妻子起身去吴小眼跟前。
“别跪了过来扶人背出门采风了，他心里有气，还被你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道出门可能顺利的！”
吴红亮闻言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起身，放下孩子走到他爸跟前，小心的把他爸扶到汪母的背上，跟汪老九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的扶着汪母俩人迈过堂屋门坎。
“行了，你哒（你爸）老实的出屋了，抱着孩子跟我们去队头溜溜，”汪瞎子说完习惯的抽出旱烟袋抽，低头看门槛的砍印心里叹了一口气。
“东来哥，麻烦你们过来帮忙扶人，太重了我妈背不动，”凡晨对着韩东来的方向说了一句，走到供桌跟前点起一支蜡烛，吹熄一盏油灯倒了油，另外一盏用黑罩子罩着灯火，小心的端着走到汪母前头站好。
韩东来跟王斌俩人，手忙脚乱的去摸吴小眼的腿，硬邦邦的一摸心里一惊。
“他俩抬不走的，得红亮亲自扶他哒送出门，孩子给东来同学抱，”汪瞎子看哆哆嗦嗦的俩大小伙子，心里对他们的胆小真是没办法了。
吴红亮也没迟疑，把孩子直接递给了王斌，他还是去了老位子，跟汪老九一左一右扶着人。
“走了！”凡晨低低的说完，端着灯走两步停一步的回头看。
“七爷爷，不走正门吗？”吴红亮看怎么走到侧门去了呀？都说寿终的人得走正门出去。
“正门口围了那么多人，你晓得他们属相吗？万一有一个相冲的怎么办？放心，你爸能理解的，他要是见怪的话都不会出偏门了，”汪瞎子解释完，用力的敲了一下手里的鼓棒。
嘴里念念叨叨的说道，“眼子，出门了就好好的投胎去，红亮找的地你不喜欢，那你就现在自己去找睡地，对了，你要是棺材也看好了，就言语一声天亮去拉，我们等你半个时辰时间去挖门。”
王斌搂着孩子特别紧张，看着几个神神叨叨的人，还有时不时打棒的声音，他有点后悔跟来看热闹了。
一路上汪瞎子自言自语个没完，在进队的路口转悠了大半个小时，几人累的发懵才停下脚步歇歇，歇了十多分钟开始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没那么多事，脚步也格外的快了很多，约么也就是十多分钟的路程到家了。
“小心点进棺，”几人进屋靠近冰棺，汪老九一边挪人下来，一边嘴里吆喝起来。
“爸……爸……”吴红亮看汪老九麻利的推棺盖了，忍不住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起来，粗哑的哭声里，都是撕心裂肺的后悔。
“行了红亮，把你爸要的东西放进棺材里，让你九叔赶紧盖棺吧！人这一辈子，都要走这么一步路的，汪瞎子上前拍了拍吴红亮。
吴红亮哭的抽抽噎噎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烟锅头，小心的放进他爸的头边。
汪凡晨看了脑袋上是大大的无语，就为了这么个烟袋头，弄的家里鸡飞狗跳的，这得抠嗖成什么样了？
汪老九看了也是无语至极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吴红亮哭的太真诚了，还是吴小眼得了东西放下了，背进棺材里顺利的不像话。
汪老九盖棺的时候，寂静的屋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是放下了又似满足了，总之这声叹息给屋里胆小的人，心里蒙了一层阴影。
“该我们做的事情做好了，你现在去求人安排后天出棺去火葬场的事，回头我们下半夜去定你爸自己选的睡地，”汪老九说完拿起灯递给韩东来，他在反手去拉正在吃糕点的汪母。
一家人走出来，看吴家门口里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老瞎子，红亮家的事解决了没？”人群里好事的人开口问。
“想知道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汪老九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一家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牛气什么牛气？不就会做点事吗？呸！”被怼的人感觉失了面子，小声的嘟囔了一声。
“红亮……”
“走走走！还围在我们家门口干啥呀？热闹还没看够呀？”吴红亮跟在后面出来，门口的人不但没散了，反而又来了不少的人伸头看热闹，看架势似非要拉住他问个子丑卯来。
“当家的，我知道……”
“你也滚回去吧！我爸不需要你进去磕头了，”吴红亮一挥手把媳妇推出老远。
实在是媳妇刚做的让人有点心寒，又把家里的大门彻底打开，抱着孩子去找之前抬棺的八个人，他爸安逸了后面就该抬人出门了。
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吴红亮小两口，这到底发生了啥事呀？
“我们不回家呀？”韩东来看他舅爷爷抱着稻草辫子，径直越过自家门口，朝着村里的群坟方向走去，不解的开口问道。
“事情才做一半呢！回去怎么行？你们要是困了，想回去就回去睡觉吧！我们得去送点东西到墓地，”汪凡晨懒散的说道。
“不回去，不困，”王斌抢先一步回答，他紧紧的抱住韩东来的胳膊，眼睛小心的打量漆黑的四周。
“斌子，你害怕了？”韩东来侧头问兄弟。
王斌挺了挺胸膛嘴硬道，“刚才在吴红亮家被吓到了，后来吴小眼被表叔打了就不那么害怕了，七爷爷不是还打更了吗？真的不怕了。”
“不害怕就把我胳膊放了，我胳膊都要被你掐断了，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像话吗？”韩东来咬牙切齿的拽胳膊。
汪凡晨听了再次笑起来，而后变成了大笑。
汪瞎子父子也跟着呵呵的笑起来，汪老九笑罢停下脚步回头看王斌。
“东来同学，我们乡下不像城里，对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陌生，城里家和家之间住的近又拥挤，而且城里人气也旺，轻易不会发生什么事。”
“乡下就不同了，交通不便利，有事也不方便做，好些年轻人更是住不惯就搬离了，房子时间久了没人住，就少了人气，林子和屋前屋后没人走，草便旺盛起来，一年二年的就能把家荒了。”
“这时候草丛里野物看家里没人了，白天就会跑家里去做窝，夜里出来觅食吃，胆小的人见了难免自己吓自己，你今晚看见吴小眼笑，就是心里害怕又加上灯影恍的，其实吴小眼一直都是闭着眼动都没动的。”
汪凡晨挑了挑眉没说话，她爸这话安慰的太拙劣了。
汪老九话语刚落下，汪母嘿嘿的尖声笑起来。
王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立刻蹦哒到了嗓子眼，实在是笑声在黑夜里格外的瘆人。
“晨她妈不许闹了，把东来跟他同学都吓到了，”汪瞎子慈祥的责备了一声儿媳妇。
汪母收声没了声音，几人脚步不快不慢的走到了坟地。
一大片的坟地里，有一个刚挖了一半的坑敞着没动静。
汪瞎子放下怀里的草仍在边上，又把吴小眼睡过的冷铺草压在草辫子上，“晨她妈，过来躺一下我们就回去了。”
汪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挣扎着向后退说什么也不愿意过去躺。
“听话，过去躺了你就好了，”汪老九温声细语的哄媳妇过去。
汪母倔强的说什么都不愿意过去。
汪凡晨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鸡蛋糕，“妈，你过去躺一下，这鸡蛋糕就给你吃。”
汪母吞咽了一下口水，被女儿拉过去听话的躺了一下，她刚躺下就像被打了一样，猛的爬起来躲在汪老九的身后，呜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韩东来跟王斌睁大眼睛，紧张的握紧自己的手，身体诚实的紧绷着防卫，做出随时随地跑的准备。
“没事了，没事了，”汪老九回身柔声的安慰着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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