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古老村庄

听了老教导员的话，江腾飞内心就算是再急切，也得按捺住了，毕竟他就算去到甘阿桂的家里，也听不懂人家说的话，沟通交流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抓人了。只好妥协道：“那就按塔杰教导员说得办”。

  厨房的热腾腾的牛肉刚刚出锅，就听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听不懂具体说的什么，江腾飞心里明白教导员请来了大雾岭村的吉克老村长。众人围坐在派出所餐厅唯一的圆桌旁，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搪瓷盆，里面盛着热腾腾的大块牛肉和一些肉汤汁，旁边碟子里有生洋葱，椒盐粉和一把分割肉块的小刀子，塔杰教导员热情的招呼众人吃饭，还从柜子里拿出一壶散酒，给吉克村长的随身银质酒壶加满，众人开始吃饭。江腾飞不时地观察这位年过七旬的老村长，穿着几层本民族的服装，花白的头发编了辫子在头顶盘了一圈，发辫上镶嵌着些许叫不上名字的饰物，双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同样也打量了一下同桌的生人。老村长吃肉的刀是随身携带的精美小刀，异常锋利，轻轻一划反手一扎，一小块肉就送进嘴里，刀法娴熟沉稳，动作干净利索，一口酒一口肉一点也不客气。单凭着喝酒吃肉的样子，和那副好牙口，真心看不出来这吉克老村长已经古稀高龄了。

  教导员和老村长用其他人听不懂的语言高兴地有说有笑，吃吃喝喝，似乎跟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来叙旧吃饭的。这让江腾飞几人对着香喷喷的牛肉，吃的那叫一个忐忑。

  酒足饭饱（只有吉克老村长一人饮酒），塔杰教导员对臧磊讲：“老村长说，甘阿桂一周前回家看了看他阿公阿婆（爷爷奶奶），阿爸阿妈，放下8000元钱，还给老村长家带了两瓶高度白酒就走了，具体去哪里也没有说。”

  “咯噔”江腾飞心里失落至极，看来和张局之前分析的情况一样，甘阿桂这小子果然溜了。紧跟着江腾飞拿起手机，走到派出所院子里给张局汇报了情况。张局依旧语气沉着：“你小子不要慌，他甘阿桂还能上天不成，要和当地的同志密切配合，多交流多沟通，毕竟人家对自己地盘上的事情比你我熟悉的多。臧磊那也是老刑侦了，几年前我就觉得那小子是把好手，人家现在也当大队长了，你小子可别傲气，要学会当学生，可别给我在外面丢人哈。”

  挂断电话后，江腾飞若有所悟的走到臧磊身边，语气诚恳：“臧大，哥几个这几百斤可就交到您手里了，我是没办法了，一来不了解风土人情，二来不熟悉地域环境，就这条件下我是老母猪上树，只能乱拱了。还请臧大多指点，哥几个都听你指挥。”

  臧磊看出了江腾飞的焦急：“江队，可千万不敢这么说啊。命案发在谁头上谁的压力大，咱都是干这一行的，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咱们失落归失落，情绪可不能带到工作中哟！”臧磊继续说道：“我认为现在咱们分成两组，一组我和你一起，咱们请塔杰教导员说服老村长去走访一下甘阿桂的家，塔杰教导员还能够我们，当翻译；另外一组让小杜带队，我同志‘小鸽子’和城区中队配合，找一下你所说的西川施工队的工头和在我们县里的工人，做个询问笔录。江队你看这样行吗？”

  “太好了，臧大，不愧是前辈，就按您说的办。”

  言罢，江腾飞按照臧磊的部署，安排杜一宁带着其余队员开着他们的越野车回县局，自己则亲自己开着另一辆车车，和臧磊一起载着教导员和老村长驶向大雾岭村。

  约莫在山间公路上颠簸了四十分钟，众人到达大雾岭村，这是一片新建的村落，村口竖着一块长方形石牌，上书“大雾岭村”，石牌后面是村委会的开放式院落，院落中央是国旗杆，五星红旗在旗杆顶部猎猎作响，能看见有零星的几个人在里面的屋子里工作，一大群孩子在村委会门前的小广场上追逐玩闹。村里家家户户的院落整齐排列，全部红砖青瓦几乎都是一样的户型，只不过偶有些大小不一，汽车顺着笔直的硬化路按照老村长指引的方向，开到了一处院落旁。院子的蓝色铁门敞开着，正中间的藤椅上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嘴里噙着一个兽骨做的烟锅，正悠闲地闭眼享受午后阳光最后的眷顾。

  吉克村长率先进门像是在打招呼，老人起身看到村长身后的几人，热情的招手嘴里“乌拉乌拉”说着话，意思是请他们进去，正对着院门的大上房宽敞明亮，屋子里燃着一只大烤箱，炉火通红。正堂墙面上挂着一幅古老的图腾，前面的供案上染着香炉，一碗贴饼应该是贡品。看得出来屋里的床、柜、桌椅都是手工自制的，年代不一款式也不同，唯一现代化的就是长椅对面的一台40寸左右的小电视，上面盖着一方布巾，应该是不怎么使用。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但也暖和干净，这应该就是两位老人的居室加客厅。老奶奶拎着一个铸铁壶，打开壶盖掰下一块砖茶放进壶中。用一个葫芦瓢在烤箱旁边的木桶里舀了一瓢水，添入铁壶，把壶坐在炉火上。也没有说话，慢慢的走到木床边双腿盘上床，拿起旁边的针线活计自顾自的忙乎着。

  老大爷嘴里不停的“乌拉乌拉”着，塔杰教导员微笑着回应，江腾飞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这家人虽然搬到了新建的院落里，但是生活习惯却依然守旧淳朴，屋外看倒像是现代化新农村，进来后却处处散发着古老的味道，谁能想到这样古朴的家中，会出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呢？

  塔杰教导员和老人家一番对话后，翻译道：“我对老人说，你们是甘阿桂城里一起做工的人，约的要玩两天，没想到甘阿桂不在家。”教导员说完又开始和老人对话。

  老人的脸上明显能看出些许失落的表情，塔杰教导员继续翻译道：“甘阿桂是他最小的孙子，也是全家人最疼爱的尕娃，上了学后就年年出去打工，今年他老子张罗着给娃说媳妇，娃愣是一年都没回来在外面挣钱，前些天突然回来给他老子留下8000块钱，说南方还有个活计要干，就不在家里过年了，住了一晚就走了。”

  江腾飞赶忙又让教导员帮着问问甘阿桂的具体去向，老人回答：“具体去哪了，他也记不住，娃他阿爸阿妈和他哥哥去集上卖山货，应该马上就回来了，等会问问后辈应该知道”。

  “兹嘎…”一声，一辆木板车上边载着几个大竹筐靠在院子东边的围墙上，家里的其他成员在院子里用一个布条做的掸子拍打着各自袍子上的灰尘，先后走进上房。炉火上的茶水滚开了，老大甘拖噶利落的拎起铁壶先给老村长倒上茶，又给其他客人在泥盏里一一倒茶，复又添满铁壶里的水坐回炉火上，就出去到厨房和自己媳妇做饭了。

  老人给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简单介绍了一下众人，又说明来意，二人起身双手合十，向来客施礼。随后甘阿桂的父亲向教导员说甘阿桂临行前说要去一趟宜川，找他的一个朋友，然后两人去越州打工，今年孩子挣得工钱不多，娶媳妇还差很多，就想着在挣点钱回来。

  江腾飞追问：“他宜川的朋友是谁？有没有联系方式？甘阿桂本人有没有通讯工具？”

  教导员转述后又接着翻译，甘阿桂没有手机，因为家里也没有安装电话，所以就都不用那些东西，他宜川的朋友就是村口贡布家的老大，在宜川的大酒厂打工，以前两个人是扫盲学校同学，他应该有电话，他家大人知道。

  教导员和老村长继续留在甘阿桂家喝茶聊天，臧磊和江腾飞到村委会找到了会说汉话的会计多吉扎娃去了村口的贡布家，在贡布家，江腾飞他们知道了贡布家老大贡布阿甲的工作地址，以及酒厂要在越州设立新厂的信息，最重要的是拿到了贡布阿甲的联系电话。

  从贡布家出来，江腾飞和教导员汇合后，向甘阿桂的家人以和吉克老村长道过别，就匆匆驾车离开返回池湾镇，路上教导员说：“从甘阿桂家人口中了解到，这家人对他家‘尕娃’也就是甘阿桂还是相当疼爱。一则甘阿桂是家中老小，二则这小子从小聪明伶俐有眼力见，三则甘阿桂上过学，会汉化，每年打工回来都能给家里带两万多块钱回来，他两个哥哥加起来都不如甘阿桂挣得多，甘阿桂就成了一家人眼中最有出息的娃。”他家人还说这小子话不多，性子深沉，有事情总是憋在肚子里，从来不给家里人说，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解决，这次回家明显就是有心事，但给谁都没说就匆匆走了，害的他啊妈担心了好几天。

  甘阿桂的形象随着教导员的讲解，在江腾飞心里逐渐清晰生动。就是这么一个人狠话不多的闷葫芦，在工地上输了钱，一声不吭，熬在人迹罕至的路边，不下手则已，一动就是杀手啊！江腾飞心想：这淳朴的一家人，怕是往后很难指望得上最有出息的“尕娃”了。

  池湾镇派出所，江腾飞和臧磊跟教导员再次致谢后，又忙不迭返回县局。县局刑警大队会议室，杜一宁一组已经走访了几名甘阿桂的同期工友，获取了大量信息：甘阿桂他们这近百号工人，都是长期跟着一个名叫刘昌发的堰都籍工头在全国各地建筑工地打工，去年年初，刘昌发本来说是带他们到甘宁玉河县一个工地上干外墙保温，到了甘宁一下火车，工人们就被拉到一个劳务公司说就近安排新活，工价高工期长，签完合同当天晚上就被安排的上了夜班，也就是康乐三期工地。一开始干得挺顺利，政府的项目也不拖欠工资，月月25号准时发工钱。到七月份中旬的时候，天气也很热，工地餐厅旁边建了一栋二百多平米的活动板房，几天时间里面就简单装修了出来，后来一个漂亮女人拉来一车游戏机，门口立个牌牌，进店者香烟免费。里面有七八个穿着暴露的漂亮女服务员，服务员手里的托盘放着拆开的香烟，烟的档次也不低，二十几块钱的芙蓉王。

  刚开始工人们下工后在餐厅吃晚饭，热的睡不着就进去看了看，谁知一进门就让服务员拉住给点烟，然后请工人们坐下玩，好多工人都不会，服务员就给耐心讲解各种游戏机的操作玩法，以及分值和对应的奖励办法，有人就忍不住了，抽着美女服务员点的免费好烟，坐在机器前玩起来，拿捕鱼机为例，1分对应1毛钱，最少上100分才启动机器，打下来的鱼从几百到上万分不等，最大的鱼10万分，换成钱就是1万块钱，刚开始的一周，有十几个人一下工就钻到游戏厅，几乎都赢了钱，最多的一个东北人两个小时赢了4万多。老板都按照对应的分数给兑换了现金，这一下就在工人群里炸了锅，好多工人就都跑到游戏厅赌钱，最后火爆的时候，一台机器旁边围满工人排队玩，有的人钱输完了还可以记账，最多能欠一个月的工钱，到月底工人签字按手印钱打到工人卡上游戏厅的服务员拿POSS机立马刷掉。

  慢慢的输钱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也就不敢玩了，忍一忍就不进去了当做是钱丢了，但仍然有一部分人那就像是着了魔，越输就越想往回捞，最后一年的工钱全部砸到游戏机上了，三期工地上近千号工人，进过游戏厅的占一大半，那老板可是真的发财了。有一个熟悉甘阿桂的工人说，甘阿桂从游戏厅开业一直到关张基本天天在里面，没钱赌了就签单，单签满了就站在旁边看别人玩，那瘾可真大。

  据工人们讲，游戏厅一直到工地停工后还开设了整整一个来月，12月中旬的时候才关张停业，甘阿桂的同乡和工友们几乎都离开回家了，只有少数十几个家在本地的工人每天去玩，甘阿桂就站在旁边看着，最后一次见到甘阿桂的西川施工队工人，就是在工地游戏厅里见到的，那玩意儿好像真能上瘾，每天干活本就很累，但是一玩起来好像就精神百倍，让人欲罢不能。

  江腾飞突然想到当时勘察工地周围时，发现的车轮印记和煤灰痕迹，应该是为了游戏厅收割最后一茬“韭菜”，运进去的必备物资。

  工人们还提到游戏厅里曾经有人输了钱，闹事要退钱，美女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群壮汉，把闹事的工人拉出去一顿胖揍，还头头是道的给工人们讲：你们赢钱的时候，店里也没少过任何人的一分钱，输钱了又想赖账，这不合规矩。工人们伺候也就不再闹事，好些工人就再也不进游戏厅了，那群闹事的工人里就有甘阿桂，但甘阿桂依旧天天一下工就准时在游戏厅“报到”。

  这些情况汇总完之后，江腾飞再次肯定之前他们对康乐三期工地“暗藏玄机”的推理。随后迅速致电“老家”，汇报这边的案件进展，并请示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张局和黄大等人针对江腾飞这一组外派人员反馈的情况，结合家里获取的最新信息，开了一个简短的案情分析会。

  技术中队董军：“经过对黄大他们提供的单据上嫌疑人的指纹，和案发现场皮包扣环及丢弃的卡片上的指纹做技术对比，有一枚指纹与嫌疑人甘阿桂留在单据上的指纹相吻合，确定是右手食指指纹”。

  便衣行动队郝林海：“我们从农行调来的甘阿桂个人现金流水清单显示，自2010年5月起甘阿桂每月25日收到来自锦山创辉劳务公司支付的工资入账，直至2010年7月，甘阿桂的农行账户只有进项没有支出；从2010年8月6日起甘阿桂的银行卡在：一个账户名为锦山莉莉百货的poss机上频繁刷卡消费，直到2010年11月，甘阿桂的账户几乎是进账多少，就会在那个poss机上刷卡消费多少。据统计甘阿桂在该poss机上攻击刷卡消费元，而我们调来的甘阿桂的工资领取清单上显示，甘阿桂在康乐三期工地上做工7个多月，工资核发共计元，也就是说大半年来，甘阿桂自己可能花了500元，其他的都消费在这个poss机上。”

  两人汇报完毕后，张晓磊副局长率先开口，技术这边的比对已经将甘阿桂的作案嫌疑变成铁证，同时大海这边的情况，也佐证了腾飞一组在西川出差获取的信息，那就是康乐三期工地内部公开开设电子赌博场所，而这一部账户名叫锦山莉莉百货的poss机就是赌场的收钱工具之一。嫌疑人甘阿桂长期沉迷于电子赌博，每月的劳动报酬全数投在了这个销金窟里，最后导致甘阿桂身无分文，进而铤而走险杀人越货。现在腾飞那边已经获取了甘阿桂的最新动向，应该是由宜川向越州方向逃窜，宜川联系人贡布阿甲的电话号码已经传过来，我马上协调市局技侦力量二十四小时监听，黄大这边迅速联系宜川的李大河，请求宜川警方定位跟踪该移动手机号码。董军这边继续整理案卷和物证资料，争取嫌疑人一经到案，我们马上就可以报请检察院批捕并提起公诉。郝林海通知江腾飞将手中案卷资料，全部传真一份回来后迅速前往宜川与李大河合兵一处继续追捕甘阿桂。

  “是”，众人起身奔赴各自工作岗位。

  康南县公安局警官食堂。县公安局主管刑侦副局长梁朝阳坐在圆桌的主位上，梁局长左手边是江腾飞一众人，右手边依次坐着刑警大队长臧磊和大队的几名同志以及内勤“小鸽子”。晚饭在热闹愉快的气氛中进行，梁朝阳副局长讲到：“锦山的同志们一路辛苦啊，来到咱康南这穷山恶水，饭都没有好好吃一顿就要离开了，作为东道主的我们有些汗颜呐，今天我特意让厨房加了几个咱们本地特色菜，犒劳一下同志们，接风和送行就都在这顿饭上了，本来想着多和大家交流学习的，你们那个张晓磊局长是一点不通人情，要不是我在电话里说他两句，他恨不得今天晚上就让你们赶到宜川去，啊？哈哈”梁局长端起手里的茶杯：“我们今天以茶代酒哈，第一，我代表康南县局欢迎几位来到山清水秀的康南县；第二，希望下次没有工作的时候，天热的时候带上亲友来康南做客；第三，明天你们又要转战宜川了，预祝你们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谢谢梁局和各位领导的支持和款待，我也代表咱们锦山刑侦，邀请大伙有机会来锦山玩。”江腾飞回敬道。

  众人喝了一口手里的热茶，就热热闹闹的开动了，康南的特色吃食基本上都是山货，很多菜他们都叫不上名字，席间“小鸽子”热情的给客人们夹菜，介绍着各种野味的名字和特殊功效，尤其对杜一宁格外热情，搞得小伙子脸红好几次，“天下刑侦是一家”，是啊！圆桌上真有一种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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