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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马谡之才


我们就这么两厢沉默了许久,唐镇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眼望向我:“虽然老夫不能全然相信你,但是如此说来确实都能说得通了……包括圣上对那臭小子忽然间的疏离,如果当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么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见唐镇远态度有所松动,连忙乘胜追击:“老国公,您也知道当年正玄门兵变乃是莫须有的罪名。眼下圣上种种举动,不过是忌惮北川侯诘问当年杨氏之事,心中有愧……但是军中岂容儿戏?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要更换主帅,那么便是顾小利而失大义啊!”

  说罢,我略带些期待地看向唐镇远,就差没有直接给他一拳让他快点给点表示了。

  唐镇远从最初的愕然中缓过来,看着我眼巴巴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神态意外地还有几分慈祥和蔼:“……那依照许大人之见?想要老夫如何呢?”

  我皱起眉“啧”了一声:我告诉您老人家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您老人家不知道吗?个老狐狸现在装什么装?

  “我要什么?不是我要什么的问题呀老将军!我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啊!是您孙孙和您的家族现在需要您做什么才是!”我搬着凳子凑近了一些,着急地伸长了脖子,使劲压着声音给老国公细数眼下的利害关系,“咱们一开始不都说明白了,您也知道这唐宣文接手唐家军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唐云忠接手唐家军,让唐宣文接手唐家已有的财富和权力。圣上的猜忌是意料之外的阻碍,您应该想办法把这事儿搪塞过去才是,眼下万万不可圣上说什么便怎么做啊!”

  他毫无反应,只是仿佛看小孩一般戏谑地上下打量着我。

  “您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我这个毫无保留什么都告诉您了,您好歹也要有个反应嘛!”我急得颇有几分上火,心说别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老国公铁了心站在皇上那一边,我这岂不是给糟糕的事态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了?

  唐云忠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片刻后颇有几分和蔼地摇摇头:“你办事很是聪明,就是这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臭脾气,确实要改一改。多亏了有你们几个朋友,不然我家臭小子眼下这个局面,哪里有破局的可能呢?”

  “这么说,您有主意了?”

  老国公笑了笑:“什么主意,圣上的旨意老夫还能抗旨不成。只不过老夫也已经年逾八旬,舟车劳顿、劳心劳力,难免身体扛不住。这土没过头顶的年纪,随便什么小病都是要命的,身子不争气扛不住,也只能回京养病。余下的,就只能交给这帮孩子自己去解决了。”

  我眼光一点点亮了起来,不由得笑了出声,一想起来刚刚老国公还提醒我要板着脸,瞬间又努力把笑容憋了回去:“确实,到了您和我义父这把年纪,还是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唐镇远对我摇摇头,片刻后不由得笑了笑:“别说,就你这个坏主意全部写在脸上的德行,真有点像廖清河那个老东西。看着就叫人生气得紧!”

  我心情好,朝他微微拱手:“老国公谬赞,老国公谬赞。”

  唐镇远笑着摇摇头,片刻后稍微严肃了表情:“我知你们讨厌宣文,但是他毕竟是唐家长孙,许多事情还请看着我这老骨头面子上多多担待着。其实依照道理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主动知道能力不足,自行回京去就好,届时我再借病推辞一段时间。你们大可放心,我只要不在背后支持,宣文他自己是成不了气候的。”

  我连忙答应:“这是自然,大人乃是良善之人,小将军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唐少爷。至于我嘛,没事,有他俩看着我,我顶多翻几个白眼罢了。”

  “你这孩子,真是——”老国公忽然话锋一转,“前日里在乾门关外流传的一百多匈奴士兵,据说是部落单于之争中落败的王族,寻求我们的庇护。宣文主张开门迎接他们以备后用,云忠则觉得应当谨慎行事,我当时听了宣文的建议。”

  “还是为了给唐宣文立威?”

  唐镇远点点头:“宣文想要借故反击,留下他们打探情报。不过我这几日反复思考,总觉得此事还是有些纸上谈兵。许大人倘若还要去乾门关,帮忙提醒北川侯注意那些人的动向。”

  我点点头:“臣女记住了。”

  “好。”唐镇远沉默了好一会,“云忠那边,许大人帮老夫……不,算了,许大人就多多留意那孩子的情况吧?最近一段时间也难为他了。”

  我松了一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等事情过去,云忠回京的时候,有什么话老国公当面和他说吧?”

  唐镇远叹了一口气,微微点点头:“也好。”

  ·

  大约两天后周恪己便也回来了。老国公舟车劳顿又感染了风寒,不过几天便不能起身。为了老国公身体问题,周恪己操办了车队送老国公先回了京城。

  我把情况和周恪己大概交代了之后,周恪己也显然松了一口气:“不愧是阿梨,连我也没有注意到这处细节,阿梨却能用此扭转了局面。”

  ——其实要不是千姓堂从中通报消息,我也想不到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不过眼下倒也没有必要和周恪己说关于千姓堂的事情。这事儿还和我那莫名其妙的重生有点关系……我思来想去都觉得目前这事情当个秘密最好。

  等事情结束再把我的五十两银子要回来。

  眼下老国公暂时回了京城,不过临行前他提醒我的事情,我倒是赶紧又和周恪己说了:“所以眼下乾门关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就走了这几天,怎么就大不相同了?”

  周恪己闻言也多了几分严肃,示意我跟他到书房来。

  “离乾门关最近的这支匈奴的部族名为‘鬼方’。他们的首领叫赫连昌,赫连昌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哥哥也就是现在的单于叫赫连笏,弟弟叫赫连笳,这一次来投奔我们的,就是这位单于的兄弟。”周恪己打开了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示意我走上前看,“你看这边就是鬼方经常活动的地区,从这片水域一直到乾门关。”

  我凑上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有了北川城做参照,我对北方那大片的草原总算有了点概念:“从河一直到乾门关?这么大?我记得义父给我们那些书里说过,他们都住在帐篷里面,不怎么建造城池,那么他们大概住在哪里?”

  “不确定,他们以游牧为生,哪里草多适合放牧就会停在哪里。”周恪己在地图前思考了片刻,“不能用我们的思维来思考他们,长途奔袭和骑马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乌木太后不还曾经跟圣上说过,他们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吗?”

  我回忆了好一会,确实想起来这句话:“那乌木太后她的部落在哪里啊?”

  “这边,乌木太后领导的叫‘昆夷’,就在昆仑山以西的位置。所以他们生活习惯更接近于吐蕃和西域某些民族。”周恪己指着老远昆仑山脉西侧的点对我解释,“他们似乎已经不会像鬼方这么大规模地不断游猎了。目前好像在这一片定居下来。”

  “所以匈奴十八部落都在这一大圈里面?”我顺着大越北境线划了一个大圈圈。

  “嗯,都在这里,鬼方在其中算比较大的部族了。可惜最近几十年间没有出现能够一统草原的厉害人物,眼下这些人各怀鬼胎,成不了大气候。不过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前几年才能勉强得些喘息的机会。”

  “从前没有,今后未必没有呢……”我颇有些忧心地叹了一口气,“寄希望于敌人衰弱才能保全安宁,这种想法是万万要不得的。”

  “赫连兄弟为单于之位兄弟相残,兄长将失利的胞弟逐出部族,赫连笳才会带着几十名不足来到边关。宣文的意思我其实很明白,他想要借着赫连笳的帮助把‘鬼方’吞下去。虽然最近几十年我们没有战败,但是如何让匈奴俯首称臣依旧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如果宣文真的能把鬼方吃下去,那么这件功绩足够他拿下唐家军主帅的位置了。”

  “并不是用兵法,而是用朝野之中的权谋斗争吗?”我找了板凳坐在周恪己边上,看着地图头疼,“我并不是觉得这样不行,只是权谋斗争说到底拼的是信息不对等。我们对这对赫连兄弟的了解能够做到对他们的行为了如指掌吗?”

  周恪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宣文来到乾门关之后压力很大,他心气高傲,看到云忠便觉得着急,眼下他急于立功证明自己,难免行为冒失。”

  我皱着眉看向面前一堆摊开的纸张,不由得拍在上面:“不行,我还是要去乾门关去一趟,虽然让其他人去告诉也可以,但是眼下云忠状态不好,加上事关唐家,他难免彷徨犹豫。我去多少能帮着他,要不然万一出什么事情怎么办才好?”

  周恪己神色凝重了片刻:“……此时乾门关危机重重,不如同去?”

  我犹豫了许久,心里说不想周恪己跟着一起去肯定是假的,但是理智也告诉我此时再一起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北川眼下离不开大人,而且总是来往边关,万一有人上表到圣上那边去,大人也不好解释。眼下老老将军已经回了京城,大人还是不要轻易离开北川才是。”

  周恪己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我的手勾住拽到自己手心里:“……总觉得不安。”

  我也有点不想走,且不说这几天马骑得浑身骨头疼,就说这天天担惊受怕也不是人过的日子:“没有办法啊,只能尽早去尽早回来了。不然只有云忠一个人在那里,他总是喜欢躲着唐宣文,害怕抢对方风头,这样不出事才怪呢。”

  “老让你这么担惊受怕的,真是惭愧。”

  “大人这话说得……谁不担惊受怕啊?谁活着都是担惊受怕啊,朝中的官员、后院的妇人、赶考的学子、边关的将士,哪有人不害怕呢?我这比起一般女子可好太多了,也不用担心丈夫、也不用担心孩子,又能自由自在地奔跑,又可以做一个受人尊重的朝廷命官。我本来就是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抱怨呢?”

  “话虽然如此,但是未免太辛苦劳累了……等宣文这事情过去后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我一下有了兴致:“我们俩?”

  周恪己笑了笑:“嗯,好久没两个人呆着了,到时候可以去北川附近找个地方。登高远眺再准备些糕点佳酿,阿梨觉得怎么样?”

  “真的好久没有两个人呆着了!”我连连点头,“好哦好哦!那地方大人选,我想吃点江南风格的糕点!”

  “嗯,我会提前安排好的,等到唐宣文这事儿过去了,我们就去散散心。”

  得了这个应允,我瞬间有些活力四射,感觉好像再骑马去乾门关都没有那么累了:“之前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区区一个唐宣文,我还真的能怕他不成。当他扛不住了哭着回去找爷爷,咱们就上山去好好玩他个几天!”

  周恪己坐在一旁笑着看我,时不时点点头:“好,那我就等着阿梨回来了。”

  经过了好些磋磨,周恪己这几年气质沉稳了不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觉得仿佛是谪仙人下了凡尘,眼下倒是多了几分厚重的现实感。眉眼似乎是变了一些,周恪己没有唐云忠变得那样明显,只是些微在眼角神态中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非要说的话,我倒是更喜欢周恪己眼下的状态,之前总觉虽然有些距离感,却没有什么威仪,可能是这几年要把北川抓在手里难免要用点小手段,气质里难免多了几分算计和不动声色,反而更有点勾人。

  ……

  我不是好色之徒,我只是常怀爱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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