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孽爱(05)
案情扑朔迷离,到底是“恨心杀手”再现,还是他的追随者模仿作案,或是如花崇所判断,有人为了某种目的而杀死余俊,并拿“恨心杀手”作为挡箭牌,目前谁也无法下定论。
裴情等人离开会议室后,花崇将柳至秦留下来,“你怎么想?”
“都有道理。”柳至秦抱臂坐在桌沿,“现在压在谦城市局的担子很重,外界几乎都认为,‘恨心杀手’又来了。我来做一个假设——如果凶手是模仿‘恨心杀手’,或者嫁祸‘恨心杀手’,真正的‘恨心杀手’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花崇想了想,“继续杀人,用尸体告诉世人,谁才是真正的‘恨心杀手’。”
“对。”柳至秦道:“第一种可能,凶手只是一个单纯的模仿者、崇拜者,他这么做有一部分可能是,他想要刺激当年的‘恨心杀手’,这和得到偶像的肯定是一个道理。不过这种情况刚才开会时已经讨论过了,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一个单纯的模仿者不会有刻意嫁祸的举动,更不会去杀余俊。”
花崇说:“所以你和我一样,也认为凶手根本不是‘恨心杀手’,他是在利用‘恨心杀手’。”
柳至秦说:“那这第二种可能,也就是凶手利用‘恨心杀手’。‘恨心杀手’知道自己被利用,会有什么反应?”
花崇顿了下,眉心拧起来,“他会采取比刚才更激烈的手段。”
“这就是关键。”柳至秦说:“只要这次的凶手不是真正的‘恨心杀手’,那么‘恨心杀手’本人一定会证明自己的存在。模仿者倒是不介意‘恨心杀手’再一次出现,甚至可以说,刺激‘恨心杀手’再一次出现,正是单纯模仿者的目的。可第二种可能呢?一旦‘恨心杀手’出现,凶手嫁祸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花崇缓缓道:“除非他确定,真正的‘恨心杀手’绝对不会再出现。‘恨心杀手’已经死了!”
柳至秦摇头,“一个警方找了七年都没有找到的人,凶手怎么确定这人已经死了?凶手和‘恨心杀手’认识?如果这条逻辑不成立,那么凶手另有其人,并用‘恨心杀手’掩饰自己真正目的这种可能就要打一个问号。”
花崇思考再三,“目前警力还算充足,社会关注度也很高,我觉得我们可以分两头行动。谦城警方主要围绕七年前的‘恨心杀手’去查,包括致敬性质的模仿作案,我们这边将重点放在余俊身上。你刚才提到的那一点确实不能忽视,凶手为什么那么确定‘恨心杀手’不会再出现?”
定好计划后,花崇找到刑侦支队长龚献,又讨论了一番。
龚献最初有些惊讶,“各查各?花队,你不认为凶手就是‘恨心杀手’?”
花崇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只道:“现在线索虽然众多,但很杂乱,盲目认定一种结果,如果走错了,就会耽误时间。你们更熟悉‘恨心杀手’这个案子,所以我认为你们继续追这条线,比我们接手这条线更适合。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特别行动队不参与你们的侦查过程。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判断。”
龚献还是不太放心。
“我之所以这么决定,是因为将七年前七年后的五名被害人放在一起,回家参加婚礼的余俊实在是过分显眼,他的出现不怎么符合凶手的作案逻辑,我觉得他身上最有可能挖到突破点。”花崇说:“龚队,你肯定也觉得余俊这个案子疑点最多吧?”
龚献是个老资格了,当然也留意到余俊和其他人的不同,只是在“恨心杀手”的巨大阴影,以及全市的压力下,他过度焦虑,无法像花崇这样冷静。经过花崇一说,才意识到余俊不仅要查,还要集中警力去查。
因为接连发生的两起命案,谦城平时的热闹不复存在,一些营业到凌晨的店铺提早打烊,路上人们行色匆匆,若是听见有人聚在一起聊天,那聊的多半是“恨心杀手”。
许小周已经将“tLN”酒吧周围的监控过了一遍,最可疑的就是玩偶。
袁力曦交待,是因为妻子李月喜欢玩偶,他才和表演团队签订合同。李月也证实了这一点。
当天参与表演的所有人都被重新请到“tLN”,刘寒是团队的负责人,29岁,公司上下就三个人,每次接到业务,都是由他在微信和QQ群里发信息,让有空、合适的兼职者来接活。
此时“tLN”的监控已经全部打开,各个角落都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
花崇说:“你们的表演介绍里,并没有提到着玩偶服进入会场,怎么18号晚上,你们事先穿好了玩偶服,才进入酒吧?”
“啊?”刘寒愣了半天,“是袁老板要求的啊!”
袁力曦当即反驳,“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们换好衣服再进来!我有一个字撒谎,我他妈不得好死!”
刘寒懵了,眼眶一红,居然差点掉眼泪,“可是,可是真的是你告诉我们说,你老婆觉得这样更有氛围啊!”
花崇问:“他是当面告诉你?还是让人传话?”
通讯不可能,因为柳至秦已经查过袁力曦近期的通讯记录。
“他告诉……”刘寒忽然打住,转身看向旁边的男生,“他让谁传话来着?”
“蓝胖子。”男生说:“我们当时都要下车了,蓝胖子跑来说,他先到了,客人要求我们全部换上玩偶服再进去。”
“对对,蓝胖子。”刘寒解释道,当天他因为还有一场活动,晚上11点多才赶来,听说大家被要求换好玩偶服进场,还觉得这次的客人玩心真重。
“不可能!”袁力曦道:“我根本没有和什么蓝胖子说过话!”
刘寒突然叫了一声,眼神变得惊恐。
花崇看向他,瞬间意识到一件事,“你准备的玩偶里,根本没有蓝胖子?”
刘寒哆嗦道:“没有!那天是我把玩偶搬上车,一共十个,我们公司蓝胖子最多,但都被送到了另一个活动上!”
花崇眯起眼,给柳至秦拨去电话,“再把18号的视频调出来。”
刘寒站在电脑前,不住发抖,不是冷,是和凶手擦肩而过的后怕。
18号晚上8点20分,玩偶们陆续进入酒吧,当蓝胖子出现时,柳至秦敲了停,又将画面倒回去。
“没有这个玩偶,没有这个玩偶!”刘寒简直要疯了,“玩偶里面的是凶手!”
之前说话的男生道:“就是他来告诉我们,客人要求我们换好玩偶服再进去。”
刘寒着急道:“你们没有发现人多了一个吗?”
男生一怔,面色惨白,半天才道:“刘,刘总,你别说了,怪吓人的。”
在很多恐怖游戏中,鬼会办成人的样子,混在人群里。黑暗中,你不知道在你身后拍你的东西是人是鬼,也不知道你拍的东西是人是鬼。
“人多了一个”这种说法本身,在一些特定的环境里听着就有些渗人。
袁力曦更加激动,“所以凶手是穿着你们公司的玩偶服混进来的?你们自己都不知道?”
“这种玩偶服到处都有。”刘寒急着争辩,转身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你们怎么没有发现多了一个人?”
大家面面相觑,都很紧张。
“这些人都是兼职扮演玩偶,没有注意到多出来一个人其实不奇怪。”柳至秦道:“凶手利用了当时的气氛。即便刘寒从一开始就在场,他也可以假装是酒吧的工作人员。那种情况下,这样的小要求,不管是谁都不至于再给袁力曦打个电话确认。”
花崇说:“那凶手当天的行为就很清晰了,办成蓝胖子,传递假消息,以此混入酒吧,在酒吧里,他不一定还穿着玩偶服,或许躲在某个地方,等待机会,而机会正好被他撞上了。他不仅了解余俊,对整个单身派对的流程也很清楚。从这一点看,助理汪小春虽然对余俊不满,具备一定的作案动机,但真要实施,他还做不到。”
“你怀疑是同学中的一人?”柳至秦道。
“我早就怀疑问题出在余俊的中学时代。”花崇说:“不过现在已经对余俊的部分同学做过问询,得到的线索很少。在余俊遇害的时间段,他们每一个人都自称在酒吧里,而且可以彼此为证。”
许小周说:“我看过一本小说,里面讲的就是学生集体作案,互为证人。”
花崇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都看战神赘婿小说吗?改看悬疑小说了?”
许小周嘀咕:“我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集体作案在现实中出现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最无法信赖的就是‘别人’。”花崇说:“即便是小说里,也将集体作案的主体设定为学生。”
“嗯。”许小周点头,“我就是听见你们讨论,突然想起这一茬。”
花崇心里忽然一闪,但一时没有抓住,旋即皱起眉。
柳至秦问:“怎么了?”
花崇摇头,“我再去见见袁力曦和林超。”
事发时监控呈关闭状态,只能通过在场者的讲述和为数不多的照片还原当时的情形。包括袁力曦和林超在内,宾客、服务员都表示,在会场里看到过蓝胖子。
“这个人就是凶手吗?”几天时间,汪小春就瘦了一大圈,他盯着监控画面,“我,我对他有印象。他来给余俊送了很多次酒!”
花崇说:“余俊都喝了?”
汪小春用力点头,“余俊很喜欢蓝胖子,我们工作室有不少蓝胖子。他直播时,蓝胖子偶尔还会出境。”
花崇不由得想,所以凶手正是因为知道余俊的喜好,才特意扮做蓝胖子?
为了杀死余俊,他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他们还聊了天。”汪小春说:“但是酒吧很吵,我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聊天?”若是还有交流,那么余俊很有可能是受到凶手引导,才向袁力曦提出要找一间休息室睡觉。
“余俊在去休息室之前,是怎么跟你说?”花崇问。
其实在上一次问询说,他问过类似的问题,但当时没有这么明确的线索,重点也不一样。
汪小春回忆道:“他就是说头晕,又说吵死了,想休息。我说那我们回酒店吧——酒店我一早就订好了,我们也是从酒店过来的,但余俊说不能就这么回去,还说酒吧里有休息室,让我叫袁力曦过来。”
“我那时还有点诧异,我和他都是第一次来‘tLN’,他为什么知道有休息室?”汪小春继续说:“可我不敢多问,害怕惹他生气,马上把袁力曦叫过来了。然后我们就带他去休息。后面的你们都清楚。”
傍晚,火红的晚霞铺陈在夜生活一条街的天顶。
“凶手大费周章杀掉余俊,我现在更加认为,他就是要嫁祸给‘恨心杀手’。”花崇说:“在他眼里,余俊有一个必须要死的理由,他也知道,真正的‘恨心杀手’不会再出现。”
柳至秦拉开车门,“凶手为什么会对‘恨心杀手’熟悉到这种程度?而且他的想法很‘周全’——他一定也想到了余俊比较特殊,单杀余俊一人,即便现场有一个‘恨’字,警方也会怀疑是模仿作案,继续在余俊身上找线索的话,或许会锁定他,所以他以当年‘恨心杀手’的逻辑再杀一人,如果我们没有来,谦城警方会完全被他误导。”
花崇坐在副驾上,“他到底是从什么途径确定,‘恨心杀手’已经死了?”
“这也是我一时没有想通的问题。”柳至秦将车发动起来,缓缓从夜生活一条街驶离,“回头我再去找当年侦查‘恨心杀手’一案的刑警了解一下。最了解‘恨心杀手’的人,要么是‘恨心杀手’身边的人,要么就是警方。”
花崇正在思考,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柳至秦瞥一眼,“是裴情吗?”
花崇摇头,“昭凡。”
柳至秦略惊,“他能有什么事?”
这话有几分嫌弃的意思,花崇有些好笑,整个特别行动队,敢将‘嫌弃昭凡’挂在脸上的可能只有柳至秦。昭凡人缘好,就算有时做出一些令人无语的事来,也因为性格和那张脸,让人无法讨厌。
花崇和昭凡关系不错,只要昭凡不逼着他吃黑暗料理,他就可以和昭凡做好兄弟。
昭凡这回拨来的还不是电话,是视频。花崇一接通,居然看到一张狗脸。
二娃:“……”
如果能说话,也不知道狗东西会不会喊一声“爸爸”。
“忙吗忙吗?”昭凡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我今天来警犬队,和宝贝儿玩了一会儿,你要没事就给你看看狗,有事我这就挂了啊。”
花崇:“……”
柳至秦:“……”
姓昭的雷厉风行,来去都是一阵风。
此时在车上,不算有事,而且花崇看着屏幕上那张狗脸,着实心软,连忙道:“没事,你别挂。”
“行。”昭凡将手机拿稳,“来,宝贝儿,看到你花爸爸了吗?”
虽然“花爸爸”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奇怪,花崇还是笑了笑,冲狗子挥手,“宝贝儿。”
二娃兴奋地望着镜头,若不是有昭凡抱着,此时指不定已经蹦起来了。
昭凡又问:“柳至秦在吗?”
柳至秦咳了声。
花崇说:“他在开车。”
“哦,开车啊。开车就算了。”昭凡握着二娃的爪子,“宝贝儿,你柳哥哥在开车,就不跟你打招呼了,但你可以给他汪一声。”
二娃虽然没警犬队那些“大哥”们聪明勇敢,但到底是德牧的底子,当真就汪了起来。
花崇还没反应过来,柳至秦觉出味儿来了,“我为什么是哥哥?”
花崇:“噗——”
“你们这是去哪儿呢?”昭凡又问:“这个点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花崇道:“嗯,刚离开案发现场,去市局食堂吃。”
“啧啧啧。”昭凡惋惜道:“我们今晚吃大餐,我亲自下厨,材料都准备好了,玩完……不,陪完你的狗儿子,我就回去做。可惜你不在,不然你也能吃到。”
花崇很给面子地说:“那太可惜了。”
柳至秦却笑起来,“饲料。”
“嗯?”昭凡耳尖,“我仿佛听到有人在笑。”
“没有。”花崇说:“你听错了。”
昭凡:“可我仿佛还听到有人在说饲料?”
花崇看柳至秦,“你跟他说?”
“我不。”柳至秦继续开车,“要到了。”
昭凡:“黑客又说我坏话。”
“没有。”花崇说:“我们要下车了,下次再聊。”
“好吧好吧,我也回家做饭去了,你们这些人啊,不懂得烹饪的美妙。”昭凡挥着狗爪子,“来,给爸爸哥哥说再见。”
柳至秦道:“是爸爸和爹。”
回到市局,这顿晚饭却没有立即吃成。
此前警方一直在联系余俊的母亲余秋,却始终联系不上。余俊高中毕业后就离家打拼,和家人处于互不关心状态。
现在,余秋终于来到市局,看望他已有五年没见过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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